澎湃新聞記者 方圓
2019-09-26 15:32 來源:澎湃新聞
電影《我和我的祖國》近日發布提檔海報,正式提檔至9月30日全國公映。許多主流媒體在報導中寫道:「一聽到《我和我的祖國》旋律就想哭」「感動、自豪,只看到7個預告7個故事就起雞皮疙瘩了」。
「起雞皮疙瘩」何以成為褒義表達?澎湃新聞記者發現,早在前兩年就有主流媒體在報導中有了如此用法。比如,2017年《人民日報》官微就「《國家寶藏》現場版編鐘演奏《茉莉花》」的形容是:「1分15秒開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2018年《光明日報》官微就「清華大學合唱《我的我的祖國》」的描述是:「聽清華學霸們合唱,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徐默凡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人的內在情緒狀態是很難觀察也很難表達的,因此語言往往會通過更加顯豁的生理現象來加以描寫,比如用「心驚肉跳」表示恐懼,「眉飛色舞」表示得意,這在語言學中稱為「情感轉喻」。
「很多生理現象背後的原因是多樣的,因此『情感轉喻』往往具有多義性。比如『心跳加快』『血壓升高』既可以表示『憤怒惱恨』,也可以表示『激動興奮』,要看上下文語境。從人的認知感受上來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可能是多種原因造成的,其用法也是多義的,既可以是貶義的『噁心肉麻』,也可以是褒義的『感動興奮』。」從這點上說,徐默凡認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褒義用法是有其心理基礎和語言基礎的。
但徐默凡也強調,語言的具體用法應該看到語言符號約定俗成的約束力量。「和『心跳加快』本身就沒有固定為一個意思不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長期的用法中是固定為貶義用法的,沒有經過一段時間的過渡,比如修辭學中的打引號的反語用法,把它作為褒義詞直接大範圍地使用,會帶來大眾的理解困難,也會搞亂語言的規範,這樣的做法還是不宜提倡。」
又比如「呵呵」一詞,曾經是一個模擬笑聲的中性詞,如今在網絡用語中漸漸成為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表達。徐默凡說:「在情感色彩的改變方面,『呵呵』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變化是類似的。所以我們還應該看到,這種反常規的用法還有一個語體的限制。在網絡交際時使用,網民還能理解。但正規媒體在該用法未普及時,最好暫時不用。」
《咬文嚼字》副主編、上海出版物編校質量檢測中心副主任王敏表示:「將『起一身雞皮疙瘩』用於褒義,其實已不是新鮮的用法。」
「大家對褒義詞、貶義詞應該並不陌生,比如『結果是什麼』是中性的,『後果是什麼』是貶義的,『成果是什麼』是褒義的,這些典型的褒貶區別,在常規情況下可以說是一清二楚的。但為了特殊的表達效果,有時會突破語言常規進行活用,也就是運用修辭。」
王敏告訴澎湃新聞記者,「褒詞貶用」或者「貶詞褒用」便是人們常用的修辭手法。比如:「這個人很老實的,明明是別人全責的事故,他還要付錢。」「老實」本是褒義詞,這裡的用法卻是帶有貶義的。王敏說,偏離常規的變化,讓表達效果更加鮮明。
他提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本來是說因為著涼、受冷起了雞皮疙瘩,按照傳統詞典的解釋,大多是指受到驚嚇、因為恐懼而產生的生理反應,帶有一定的貶義色彩。「但是為了表達的需要,詞典中的貶義詞是可以褒用的。」
「語言是發展變化的,尤其是詞語,它是語言要素中最活躍的成分。我們說詞語一般有理性含義和附加含義。理性含義就是概念含義,是詞義的核心。附加含義則指感情色彩義、語體色彩義、形象色彩義等。理性含義和附加含義都會發生變化。」
「比如『一塌糊塗』這個詞,」他說,「現在人們經常說『好得一塌糊塗』『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用得多了這個詞的感情色彩就會變化,而這個變化未必能在詞典中得到及時反映。」
再比如「饕餮」,本指傳說中一種兇惡貪食的怪獸,但現在好多地方都用「饕餮盛宴」。「盛宴和兇惡有什麼關係?其實『饕餮』的詞義已經變了,而且在權威工具書中已有所反映,比如《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饕餮』第四個義項是『豐盛的,可以充分享用的』,便和傳統意義上的兇惡沒什麼關係了。」
王敏總結道,詞語哪怕褒貶分明也可以根據表達需要臨時變用,而且,變用多了還可能凝固成新的詞義。「即便新的詞義還沒有被收錄於詞典,只要能夠滿足特定的交際需要,這類新用法也不宜輕易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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