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文學都是現實主義的,優秀的文學都是具有反諷性質的。被譽為「民族史詩」的《白鹿原》就是這樣一本小說,因為書中含有大量性描寫,這本書的成名之路可謂是一波三折。
1992年,陳忠實惴惴不安地把自寫了4年的《白鹿原》交到了編輯手裡,編輯看完感嘆道:「陳忠實不得了啊!」
可因為書中含有大量性描寫,僅僅允許印刷並發行,禁止拍成電影,也禁止宣傳和評論。
沒想到《白鹿原》發布後轟動一時,真實的西北農村生活,時代變遷下人們難測的命運,以及那些露骨的描寫,都讓人慾罷不能。
可有些專業人士卻對它嗤之以鼻,認為他的描寫太過露骨,其中就包括當時的中國作協黨組書記翟泰豐。
1995年,《白鹿原》參與茅盾文學獎初評,最後全票通過,翟泰豐氣得直拍桌子。
終評時,在評論家陳湧力纜狂瀾下,《白鹿原》獲獎,但前提是陳忠實必須要對小說進行修改,刪掉其中許多細緻的性描寫,為了讓作品被更多人看到,陳忠實妥協了。
回望90年代的中國文壇,那是壓抑的時代,也是對文學包容度極低的時代,從陳忠實的《白鹿原》到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再到賈平凹的《廢都》,為什麼作家們冒著作品被禁的風險,都要寫性呢?
都說文如其人,讀懂了陳忠實的人生苦難,也就明白了為何他一定要在《白鹿原》中寫性了。
1、苦難造就偉大,用苦難書寫民族秘史
1942年,陳忠實出生在西安市的西蔣村,因為生在三伏天,他全身都熱出了痱子,每天都在「蛻皮」。
後來,母親又生了六七個弟妹,可全都天亡了,母親說陳忠實剋死了幾個弟妹,這讓他幼小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陰影。
讀高中時,他每天都處在一種飢餓的狀態,晚上經常餓得睡不著。困窘和貧窮,是陳忠實此後數十年的基本境況。
生理的痛苦還可以忍受,最難熬的是心理上的痛苦。
讀初二時,陳忠實讀到了課本上的一篇小說,從此有了個文學夢,可高考那年,招生名額銳減,他還鬼使神差地把作文寫砸了。他落榜了,文學夢也破滅了。回家後,無數個深夜,陳忠實噩夢連連,時常從床上驚叫著跌到床下。
後來他當起了老師,一邊教書,一邊用寫作療愈自己,也陸續在報紙上發表過幾篇文章。
就在陳忠實準備大幹一場時,迎來了特殊時期,他看到自己崇拜的作家在大街上被批鬥,趕緊回家把手稿和筆記燒了。
好不容易熬過這一時期,重新提筆的他更加貧困了,孩子的學費都交不起。
不幸的童年和艱難的人生是陳忠實苦難意識的根本成因,它影響到他的個性、情感和人生價值。
陳忠實幾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都是因為敘寫了人生和社會的苦難與不幸,才獲得了持久的感染力和廣泛的影響力。
那個時代,在中國人無數的苦難中,首當其衝的就是封建禮教對人性的壓抑和毀滅,想要體現這種苦難,道德約束與性壓抑又是不得不提的,因此,在《白鹿原》中,大量的性描寫只是為了反諷過度的道德約束和性壓抑。
2、男女縱情歡愉,是對封建禮教的反抗
《白鹿原》寫的是1949年以前五十多年民族命運的思考。那個時代的人們被封建禮教蠶食,沒有婚姻自由,沒有人生自由,更加不能流露出一點點對性和自我的渴望。
因此,陳忠實以渭河平原的白鹿原為背景,講述了白、鹿兩家50年的歷史興衰,上演了一段段驚心動魄的故事:惡施美人計,巧取風水地,情人反目,孝子為匪,親翁殺媳······
書中著意展露人的非理性行為,並有很細緻的性描寫,看似荒誕的男女縱情歡愉,實則是對民族的道德判斷,是對封建禮教的反抗。
鹿冷氏——守活寡一輩子,因性被封建禮教蠶食而亡
丈夫從來不碰自己,守活寡的鹿冷氏被公公鹿子霖酒後撩撥,她對性有了懵懂的印象,甚至夢到和阿公鹿子霖一起。
面對公公的撩撥,鹿冷氏是憤怒的,而後又耐不住寂寞去試探鹿子霖,卻被諷刺是「吃草的畜生」。在道德感和羞恥感的壓力下,鹿冷氏瘋了,大喊著:「俺爸跟我好」,不久後就死了。
鹿冷氏的死,是她的丈夫、父親、公公共同作用的結果,更是封建禮教對婦女蠶食的結果。她曾試著反抗過,可公公一句「畜生」就把她逼瘋了,因為在那個時代,女性但凡主動要求性和愛,就是不道德的,羞恥的。
田小娥——俘獲鹿子霖,勾引白孝文,用性反抗封建禮教
田小娥是郭舉人的小妾,在生理需求沒得到滿足下,和長工黑娃走到了一起。
事情敗露後,田小娥和黑娃來到了白鹿原,兩人住進了村外的破窯洞,後來黑娃自私地離開。田小娥成為眾矢之的,男人們覬覦她,女人們嫉妒她。
田小娥輕鬆俘獲了白鹿原二號人物鹿子霖,又成功勾引了品行端正的白鹿原接班人白孝文。
在許多讀者眼中,她是十足的「蕩婦」,但在那個禮教森嚴的社會,性是田小娥唯一可以利用的武器。
雖然田小娥死在了公公鹿三的手裡,但是在她死後,白鹿原發了一場瘟疫,曾經人人唾棄的田小娥,卻成了眾人跪拜的對象,在這個層面來看,田小娥的抗爭是勝利的。
白孝文——父親幹涉夫妻之事,和田小娥廝混釋放自我
作為白家的長子,白孝文從小接受大儒朱先生的教育,他是一個剛正不阿,無欲無求的接班人。
可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慾,白孝文想去新式學堂讀書,被父親阻止了,他婚後貪戀與妻子歡好,也被父親教訓。他不再去新式學堂讀書,還心甘情願地鑽進了媳婦為他設置的被筒,不斷壓抑自己。
物極必反,在田小娥的主動誘惑下,他的欲望澎湧而出,掙脫了封建禮教的束縛,釋放自我。白孝文的「墮落」,暗示了封建禮教的不堪一擊,同時也寓意封建禮教總有一天會過時。
陳忠實在《白鹿原》中的性描寫,並不是簡單的「媚俗」,也不是純粹的「欲望想像」,而是通過性壓抑,性掙扎來反抗封建禮教對人的束縛,幾位主人公通過性幻想,性解放來對抗封建禮教。
3、因性描寫多被批,陳忠實:寫「性」,我有三個原則
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也有人說《白鹿原》中大量的性描寫只是博眼球的噱頭,是取悅讀者的行為,更有學者指出《白鹿原》是一部杜撰歷史和發洩慾望的"拼湊故事"。
1996年9月22日,陳忠實在接受《常州日報》採訪時表示:創作《白鹿原》時,他給性愛描寫確定了三個原則:
第一不迴避。凡是有利於揭示民族追求光明自由的過程中,在婚姻和性愛問題上不能迴避的部分,都大膽地寫。第二撕開寫。過去不少作品對此羞羞答答,不敢直面,這一次就是要把它撕開來寫。第三不作誘餌,把握必要性和不必要性的界限,如果性描寫的內容,不涉及到文化因素和道德因素,那一句都不寫。
著名學者範曾評價《白鹿原》:「一代奇書也,放之歐西,雖巴爾扎克、斯坦達爾,未肯輕讓。」
評論家梁亮稱他是中國當代最好的小說之一,和諾貝爾文學獎的小說一樣優秀。
當然,《白鹿原》中性描寫究竟是為博眼球,還是為了表達主旨而服務的,還得咱們自己去一探究竟。
如今,《白鹿原》已經在全球發印了160萬冊,一直在暢銷書榜單上名列前茅,由小說改編的電視劇、電影都獲得了良好的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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