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莎·葛蘭姆早年在名作《春之祭》中
瑪莎·葛蘭姆堅守「以身體形象客觀地表現我的信念」
「瑪莎·葛蘭姆是為舞臺和劇院而生的人,是她將現代舞帶入了20世紀。」在瑪莎·葛蘭姆舞團待了幾乎40年的珍妮特·艾爾伯,說起這位美國舞蹈界的傳奇人物時,仍記得她年輕時跟隨葛蘭姆學習舞蹈的時光。
一頭銀灰色白髮的艾爾伯接管瑪莎·葛蘭姆舞團藝術總監職位已有十年,在這個美國最古老的舞蹈團裡,她也許是當年與瑪莎·葛蘭姆走得最近的舞者之一。
1991年,96歲的瑪莎·葛蘭姆在紐約去世時,為世界留下了驚人的181部作品。她與畫家畢卡索、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一起,被人們稱為「20世紀三大藝術巨匠」。在美國,她在舞蹈界的聲名,相當於「摩天大樓之父」弗蘭克·勞埃德·賴特之於建築界的地位。
11月6日、7日,被譽為「藝術領域七大奇蹟之一」的瑪莎·葛蘭姆舞團將登上國家大劇院,舞團獻演的作品中,就有首次到訪中國的名作《春之祭》。這部由斯特拉文斯基創作的芭蕾舞劇,被葛蘭姆以原始的肢體語言重新詮釋,折射出畢卡索早期畫作的痕跡,成為舞團最為知名也最具代表性舞作。
「我們一直用葛蘭姆留下的精神在帶領舞團往前走。」艾爾伯說,葛蘭姆去世已經24年,創立於1926年的瑪莎·葛蘭姆舞團也有89年歷史了,如何將傳統與創新結合起來,是她這位藝術總監在這個時代需要考慮的。為了這次中國巡演,舞團特別策劃了一臺名為《二十世紀三大藝術巨匠》的演出,引領觀眾以全新視角來審視葛蘭姆、畢卡索和斯特拉文斯基三位巨匠之間的藝術關聯。獻演的4部作品中,3部將再現葛蘭姆的經典之作,並展現舞團在當今的創新。
導演伍迪·艾倫(中)曾說,他從葛蘭姆(右二)那裡「偷」了許多東西,獲得很多靈感
用舞蹈傳遞女性政治觀點
「我在舞蹈上投注了一生的時間,並成為一位舞蹈家。」葛蘭姆曾說,活在舞蹈中的人,只能以一種非常激烈的方式而存在,「有時是不愉快的,有時是可怕的,但無論如何,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出身醫生之家的葛蘭姆,屬於當時美國的上流社會,並不能接受子女從事舞蹈這種被視為低級的藝術。在父親帶她去看了一場露絲·聖·丹尼斯的現代舞后,16歲的葛蘭姆決定要成為一名舞者。當她17歲加入露絲·聖·丹尼斯的現代舞團時,已是一位超齡的初學者。為了更自由地表達自我,1926年,32歲的葛蘭姆創立了自己的舞團。
此次舞團帶來中國的作品中,有一部葛蘭姆創作於1936年的《編年史》。「在那個年代,作為一名女性,是很難對社會經濟、政治發出自己聲音的。」艾爾伯說,早年葛蘭姆是堅定的女性主義者,舞團裡全部是女性舞者,這個作品則是美國女性罕見地對政治發表看法。
1936年,美國大蕭條後失業人數劇增,西班牙內戰又剛剛爆發,這一切促使葛蘭姆創作一部政治意味濃鬱的現代舞。「葛蘭姆敢於用作品表達政治主張,在當時,一位女性藝術家能這麼做,非常不可思議。」艾爾伯說。
黑暗的舞臺上,一位孤獨的舞者穿著長長的黑裙,坐在圓形平臺上,當她舞動時,黑裙內襯的鮮紅色若隱若現。這紅色隨著動作的激烈,像鮮血與火焰一樣在舞臺上飛揚,象徵著女性在抑鬱憤懣中逐漸認識自我,鬥爭意識開始萌芽。艾爾伯說,當舞者躺在舞臺上,黑色的長裙裹住全身,如同葬禮,這部作品至今仍能給她心靈撞擊。
葛蘭姆的偉大在於,舞蹈不是她唯一的手段,她善於擁抱每一個藝術流派。她與不同的音樂家、視覺藝術家、畫家和設計師合作,其創意跨界的界限之廣,影響了簡寧漢、保羅·泰勒等數代編舞家和舞蹈演員。
她獨創出身體自然收縮、放鬆的舞蹈技巧,讓這套極具生命意識的現代舞體系影響整個歐美舞蹈界。她的舞蹈不是強調高飛入空、展示身體彈跳力的技巧,而是在地板上做出一些激烈而粗野的動作,以呼吸配合身體的自然韻律。無數好萊塢明星、藝術家都渴望在葛蘭姆的舞團裡歷練自己,從麥當娜到影星貝蒂·戴維斯、格裡高利·派克再到總統夫人貝蒂·福特,許多人都曾拜葛蘭姆為師,在她的舞蹈試驗場訓練身體。導演伍迪·艾倫曾說,他從葛蘭姆那裡「偷」了許多東西,獲得很多靈感。
葛蘭姆17歲時成為一位超齡的初學者,32歲時創立了自己的舞團
曾經為停止舞蹈企圖自殺
「葛蘭姆是絕對的天才。她只需用眼睛觀察就能洞悉人心。」艾爾伯說,葛蘭姆喜歡觀察各種人,甚至是動物的姿態。她曾在動物園內觀察獅子行走的步伐,將其動作融入舞蹈中。
「她只要看一個人走路的姿態,託腮思考的樣子,就能理解這個人的內心,透視到一個人的內在。」艾爾伯曾在葛蘭姆的親自指導下演出一部舞劇,「她比我矮一些,身材和動作方式也跟我也不同。她不會試圖讓一個與她不同的人跟她做得一樣,而是尋找我的特點,把我的優點最大程度地帶上舞臺。」
對葛蘭姆而言,舞臺就是她的全部人生。艾爾伯幾乎想不起葛蘭姆有什麼個人的空間,「她一切的生命都是交給舞蹈的。」葛蘭姆遺留到今天的影像資料極為稀少,不但是因為當時的影像技術有限,更重要的是,葛蘭姆認為舞蹈應該是鮮活地存在於舞臺上,因而抗拒為舞蹈留下任何影像。
上世紀70年代初,年過七旬的葛蘭姆決定退出舞蹈界,但很快,她發現這是一個災難性的選擇。儘管她仍然可以去劇院看年輕舞者跳舞,但只要看到她過去的作品在舞臺上出現,她就會因離開舞蹈而深感抑鬱。「當你看著自己創建了30多年的,並且深愛的舞團,卻要頭也不回地走開,不能沉迷或回憶,簡直如置地獄。」葛蘭姆曾說,停止跳舞讓她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她獨自一人在家酗酒,食慾大減,身體狀況一落千丈。在醫院住院期間,她幾乎都處於昏迷狀態,甚至企圖自殺。
1972年,戒了酒的葛蘭姆重返舞團,恢復了令人吃驚的活力,並繼續編創十多個作品,直至1990年最後一部作品《Maple Leaf Rag》。在她漫長的96年生命歷程中,舞蹈真正成為她唯一的信仰。
「葛蘭姆是一個堅強而堅定的人。在她的人生裡,沒有什麼實現不了的願望。在舞團困難的時期,只要她出門去跟誰吃午餐,肯定會拿到她想要的資助。」艾爾伯認為,葛蘭姆遺留給舞團的精神,恰是這種對舞蹈的執著、專注與信念。
「今天,在面對新一代年輕觀眾時,我們借鑑博物館的做法,提供舞蹈導賞,在演出開場前,以多媒體的形式為觀眾講解現代舞。」艾爾伯說,此次帶到中國的作品中,有一部《悲愴變奏曲》代表了舞團現在的革新。這部舞蹈以上世紀40年代的葛蘭姆影像為「引子」,由3位當代編舞家布拉瑞揚、凱爾·亞伯拉罕和索尼婭·塔依各自運用無版權的音樂創作舞段。在美國,《悲愴變奏曲》已經被12位編舞家演繹出12個版本,這些全新的舞作,既是對葛蘭姆舞蹈遺產的繼承與發展,也是對「現代舞之母」的懷念與致敬。
珍妮特·艾爾伯擔任瑪莎·葛蘭姆舞團藝術總監職位已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