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ONICLE◆城事志
老房有喜
The Charming Old Houses in Qingdao
◆撰文/崔燕 ◆圖片編輯/王凱
青島以歐洲格調為特色的老建築,經歷了百年風雨飄搖和城市變遷的痕跡,依舊巋然凝駐。
老建築多在通向幽靜林蔭道的老街上,鬧中取靜,沒有虛張聲勢的繁華。緩緩地走過八大關、太平角、大學路、黃縣路、江蘇路這些老城腹地,安寧而祥和的街景拒絕了喧譁,洗淨了鉛華,安撫了心靈。路上的人極少,偶爾走過的幾個也是步履悠閒的,風情不一的老房子退居在濃密的樹蔭下,古色古香的舊籬笆上爬滿了藤蔓枝葉,就像一幅幅美不勝收的油畫。
老建築有一種無法複製的華美,因為裡面住著一段花樣年華。經常有一些背著相機的本土攝影家以詩人般的態度,用他們的鏡頭凝視著這些光陰裡的情調片段,也記錄著老房子的前世今生。他們的作品溫情脈脈呈現無數珍貴而溫暖的細節,強化其作為歷史遞進鏈條的象徵意義。
想要追尋青島的時光印記,觸摸老建築算是最正經的捷徑。那些老建築就像那些知性優雅的氣質美女,即使老了也沒有美人遲暮的傷感。她們歷久彌新,有足夠耐人尋味的細節之美。老建築的紅瓦總是恰到好處地鑲嵌在一片濃陰中。
近百年來,青島「紅瓦綠樹碧海藍天」的形象出現在許多詩人、作家的遊記中。臧克家就曾在一篇記青島的散文中寫下了「海風從紅屋頂吹來」的句子。坐在那些老別墅寬大的外廊上,懷舊之情仍在這裡繾綣。許多年前都是誰在這裡望見海潮和聽見松濤,然後睡著,或者無法入睡?而那些久遠年代的生活,又會是什麼樣的呢?就算你不為故事而來,也該知道住在老房子裡是多麼舒坦自在。厚厚的石頭牆壁隔絕外面的溽暑,高高的天花板與落地玻璃門窗讓風在房間裡自由迴旋,流暢的屋簷遮擋在長廊上,捧一本書,看樹影,聽蟬聲。在這樣的規規矩矩的下午茶中,路過以前的故事。
老建築之於很多人猶如中世紀的華麗城堡,多數人是無法入內的。有一些老建築,在過去很多年裡不掛牌子,不開門,謝絕外人。別墅區深處的老建築,通常有一個很敞亮的院子,生鏽的鏤花黑鐵門緊鎖著一園子的花草鬧意。
坊間流傳的,只有一段段似是而非甚或是玄幻的故事,以及從門縫裡窺到的風景。因為有了這些甚囂塵上的懸念,老房子也就保存著一份神秘的魅力。如今,這些老建築終於變得親民起來,遊客可以隨便在老房子裡走動,甚至可以住下來。在廊下安靜地看書,或者守望著面前閃爍光芒的海水憑海臨風,慢慢睡去。
多年前,徐志摩就這樣貼切地形容這種優哉遊哉的狀態:「我獨坐在前廊,偎坐在一張安適的大椅內,袒著胸懷,赤著腳,不時有風來撩拂。我的臂上與胸前,亦滿綴了綠的斜紋。從樹的間隙平望,正見海灣;海波亦似被晨曦喚醒,黃藍相間的波光嗎,在欣然地舞蹈。」
還有一些老建築早年就分配給「七十二家房客」,經年因了紅塵中的世俗煙火,淡定地收藏著老百姓的日出日落。門庭變換歲月留痕,儘管這些老建築已經顯出些許頹敗的跡象,但打著紅漆的斑駁地板、厚實滄桑的老式落地窗,經歷百年尚完好,細微處隱隱可以聞到沒落貴族的氣息。
一些臨街的二樓小陽臺通常有花花草草肆意探出,鎖不住春色的樣子。顯然,房子的主人已經被老建築的氣質浸染,把浪漫的情懷若即若離於簡單的生活,契合著老房的綽約風姿,讓庸常的生活意趣橫生。
早在千禧年,一些經濟眼光老到的人就嗅出老建築的目標價值和美且實用的安適所在。然而,盯上老建築並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各方時空的糾結所在,老建築不明晰且紛繁的產權,都使得這一購房工程變得非常折磨人。
於是,有更精明者先是低價購入一整套洋房的某一部分,然後再以芳鄰的面孔一戶戶收買,直至將整幢樓收入。普通人難有三頭六臂千手觀音的心力與財力,他們之於老建築只能遠望想像,亦或八卦下老建築的今夕。因了這種情結,由老建築變身的一些咖啡館、美術館、博物館迅速在民間收割大眾的文藝心,也是情理之中。
歲月沒有稀釋掉老建築的過往。每一幢老建築都承載著一個經典的風雲故事,內藏的底蘊絕非一磚一瓦所能砌成。由於建築材料與風格以及設計師的選擇都具有不可重置性,從這個意義上說,其價值當然是無可衡量的。
現在,越來越多閱盡滄桑的老房子,正拂去歲月塵埃,呈現出悠遠從容的神韻,讓往事從抽象變成具體的存在。比如八大關、太平角、中山路,許多曾在深閨的房子,被重做包裝、復原、打磨。
幾乎每一座老建築的重生都是一次走心的歷練,儘可能使得沉甸甸的記憶,真正從沉澱與深沉中釋放出歷久彌新的活力。地磚、地板、壁爐、窗子、插銷,目光所及各處,都會凜然心驚,不由得生出無限對過往的敬畏與感慨。
每每邂逅老房,好像坐上了哆啦A夢的時光機。哪怕只是喝個咖啡、看個展、吃一次簡餐,便會有超於常規的造夢感。這也算是老房有喜的一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