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菏澤,他被稱為「小劉謙」。十年前,3000學子為他現場喝彩,連續上過3次網絡春晚,表演報價20分鐘200塊錢。卻被父母認為不務正業,去了電廠燒鍋爐,月薪區區1800元。他憤而辭職開網店,銷售原創魔術道具,年銷50萬。他說,「整個菏澤,還在堅持變魔術的,可能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在山東菏澤,他被稱為「小劉謙」。十年前,3000學子為他現場喝彩,連續上過3次網絡春晚,表演報價20分鐘200塊錢。卻被父母認為不務正業,去了電廠燒鍋爐,月薪區區1800元。
他憤而辭職開網店,銷售原創魔術道具,年銷50萬。他說,「整個菏澤,還在堅持變魔術的,可能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二十二中的那個孩子2009年的除夕夜,初中生葛晨一家,圍在電視機前,看春節聯歡晚會。主持人董卿在報幕時,提到下一個節目是劉謙的魔術,正在嚼花生的葛晨一個激靈,端坐起來。他很喜歡魔術。
當晚,劉謙對著鏡頭,表演了一個近景魔術,幾乎算是開了大陸近景魔術的先河。葛晨一直盯著看,簡直驚為天人。劉謙在鏡頭前,捏著兩根橡皮筋互相穿越的手法,給葛晨帶去了極大的視覺衝擊。之前他對魔術的印象,是「穿著豔服變鴿子」,離生活很遠,橡皮筋這麼生活化的東西,竟然還能夠變魔術,他一下子覺得,魔術離自己也能這麼近。
他開始去網上找揭秘,學手法。但他發現,橡皮筋好找,網上的揭秘視頻卻是千奇百怪,拍攝角度也都不同,他索性將所有角度的視頻都下載了,合在一塊兒學。
魔術手法全靠練,得練得滾瓜爛熟,表演時才不會失誤。葛晨一開始放了學在家裡練,後來在學校也練,老師在上面上課,他把兩個手藏在抽屜裡練,等下了課就給同學表演。隨著學會的小魔術越來越多,葛晨對魔術的迷戀也越來越深,和劉謙相關的各種書、雜誌,他都買,學校門口有賣海報的,其他人都買歌星影星,沒人買劉謙,老闆也不進,他就特意讓老闆進貨的時候,帶幾張劉謙的海報,門後、牆上全都貼上。「像是被傳銷洗了腦一般。」
菏澤有一家稀奇古玩店,裡面能淘到一些類似十字鎖、積木拼圖類的魔術小道具,葛晨經常會去光顧。當時他有一個同桌,家境不錯,對他也照顧,隔三差五給他10塊錢,讓他去買些小道具,買回來讓葛晨先學會,再把道具還給他。每個周末,葛晨幾乎都會去關顧魔術道具店,熟悉之後,他直接去倉庫找東西,一來二去,連倉庫打包的阿姨都記住了他,一見他就喊,「二十二中的那個孩子又來了。」
買了道具回家,他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父母以為我在寫作業,其實我在練魔術。」他的學習成績從小就不好,偏科嚴重,除了語文勉強過得去,其他科目學得一團糟,「那時候回家基本不看文化課的書了,就看劉謙的魔術。」
你又成不了劉謙在父母親眼裡,劉謙不是什麼魔術大師,而是一個十足的害人精,耽誤孩子的學業,讓人「誤入歧途」。終於,爭吵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憤怒的母親指著葛晨一邊哭一邊罵,讓他去找劉謙學魔術,不要回這個家了,「我一直在哭,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肯定吵得特別兇」,他記住了母親說的那句話:中國只有一個劉謙,你又成不了劉謙。
當時的葛晨「有點較真」,「我嘴上雖然沒說,其實心裡還是想學魔術。」
後來,父母索性把他的魔術道具,他的撲克牌,都給藏了起來。葛晨找了很長時間也沒找到。但這並沒有難住他,那時候藏他的魔術道具,意義已經不大了。「我用普通的硬幣,普通的撲克牌,就能練了,沒有道具也沒關係。」
重要的是,學校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葛晨會表演魔術,而他自己,也開始把成為一個魔術師,當成奮鬥的目標。所以當他剛升入高一的那個元旦節前,班上要出節目,老師和同學直接就給他報上了。
海選的節目還是模仿劉謙,他需要將一個手機,憑空穿越礦泉水瓶子後,放進瓶子裡。表演的道具,他是從寫劉謙的雜誌封底上找的廣告,「其實就是人家的網店店」。但當時他還未成年,無法在網上交易,只能拿著零錢,用郵局匯款的方式購買。
當著一群老師的面,他的魔術成功了。回到宿舍的葛晨激動得不行,到半夜都睡不著覺。
舞臺雖然從事魔術表演快十年了,但是高一元旦晚會那次表演,至今還是葛晨心中最難忘的經歷。那天學校教學樓前聚集了高一高二兩個年級3000多號人,「烏壓壓一片,教學樓陽臺上也擠滿了人,180度全是人。」
葛晨沒有表演海選時的節目,因為礦泉水瓶和手機都太小,觀眾離得遠,看不清,他換了一個連環魔術,「幾個大圈圈互相穿過來穿過去。」整個表演葛晨都特別緊張,背景音樂一起,他就開始做動作,背景音樂一落,他就趕緊下場,「一句話都沒說。」
他成了學校的名人,路上遇到的老師同學幾乎都能叫得出他的名字,學校廣播臺還把他挖過去,他的魔術表演也成了廣播臺的「御用節目」。他甚至還接到了學校之外的商演機會。一個銷售木門的門店搞活動,讓他做20分鐘的表演,給他200塊錢的報酬,他轉頭就用賺到的錢,又買了一堆魔術道具。
他的風格就是穩,很少失誤。所以,葛晨陸陸續續會收到一些零星的表演邀約,有些有報酬,有些沒報酬,學校老師組織活動,也會喊他去捧個場,這時候他就不好意思跟人收錢。但他也會失誤。
在菏澤當地組織的一次達人秀上,面對三位導師和「一點點觀眾」,葛晨原本是要將一個燈泡放進塑膠袋,「嘭」一聲後,燈泡會自動炸掉,但表演時,「嘭」一聲過後,他打開塑膠袋,讓場下觀眾看的時候,燈泡居然安然無恙。「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我失誤了,他們就是看不懂我在幹嘛。」
「那是比較嚴重的失誤,但我還是很淡定地把後面的一套動作做完了。」
即便已經在菏澤小有名氣,但是父母親依然反對葛晨去做這種「沒有前途、不正經的事」,為了緩和與父母的關係,葛晨聽從建議,高中畢業後,去讀了電力大學,之後分配回當地的電廠,一面管理汽輪機一面燒鍋爐,一個月工資1800元,一年後轉正能拿2500元。
在這期間,他還連續參加了菏澤的三屆網絡春晚。其中有一屆春晚,他拿出四張A,變成了四張J,最後又變成了「中國夢」三個字,因為有四張牌,他把剩下那張牌,換上了當時的年份,因為特別應景,場下坐著的電視臺領導喜笑顏開。主持人介紹他的時候,喊他「小劉謙」,這個稱呼便傳揚開去。葛晨說,以前,覺得劉謙離自己很遙遠,現在,覺得他很近,「我能去全國各地參加魔術大會,能遇到各種有名的魔術師」。
但他至今沒有見過劉謙本人,去年在北京舉辦的全國魔術大會,劉謙去了,葛晨沒去。私下裡,他一直為那次擦肩而過,感到可惜。
我成不了劉謙2009年春晚後,國內迎來了魔術的最熱潮。只要有比較大型的表演,組辦方都會邀請魔術演員,當時魔術演員也少,魔術顯得更吃香了。
葛晨回憶,剛接觸魔術那會兒,他去夜市也擺過地攤,賣一些魔術小玩意兒,一晚上能賺好幾十塊錢,生意好的時候,掙一百多沒問題。
2015年,幾乎在去電廠上班的同時,葛晨開了一家網店,賣魔術道具,貨源來自那家自己一直光顧了多年的線下店鋪。他加了不少魔術愛好者的群,把連結丟進去,為了不被踢,他會多發一個紅包。效果還不錯,一個月他就能賺到4000元,比本職的工資高多了。
剛做網店那會兒,魔術道具也很好賣,隨便用手機拍圖,不用怎麼修,上傳網購app都有人去買。
但是2015年之後,劉謙淡出春晚之後,魔術熱度就沒之前那麼好了。
「劉謙後也有好幾位魔術師上春晚,但是大家記住的只有劉謙吧?其他人都是一看而過,甚至網上都沒有人高興去破解他們的魔術。」
在他看來,整體的魔術表演市場,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
去年,他在網上賣了50多萬的魔術道具。今年上半年,情況急轉直下,因為疫情影響,許多魔術師都沒有表演機會,待業在家,葛晨的道具也基本沒什麼銷量,「魔術師都接不到活,賣道具的更沒生意了」。
菏澤是個小地方,魔術圈子沒有根基,看不到前途。早年葛晨把一起追隨劉謙沉迷不已的人,拉過一個群,加起來也只有七八個人,這已經是整個菏澤的愛好者了,如今,群散了,除了他之外,也沒有第二個人玩魔術了。找他表演魔術的,也越來越少。
他在電廠上班時,曾在聯歡會上表演過魔術,公司領導看了很喜歡,認為他燒鍋爐可惜了,就給他換了崗,調去一個更冷門的部門,「賣氣兒的」,鍋爐房的熱氣,冬天可以供暖,到了夏天,多餘出來,就可以賣出去換錢,領導覺得,能變魔術的,一定能說會道,能跟人談業務。至於魔術,樂一樂,就過去了。
葛晨突然想到了母親的那句話:你又成不了劉謙。其實,父母已經不再限制他的愛好,甚至開始認同他的魔術表演。但他還是自言自語,「我又成不了劉謙」。
被問起是否已經放棄魔術師的夢想時,葛晨沒有明確表態,只是說「還是要現實一點」。「我現在的夢想是做一個優秀的魔術道具商」,他說。
因為魔術師的身份,他的店鋪有了信譽背書,進店的都是圈內人。店裡賣得比較好的,是近景魔術,紙牌類的道具。他會自己去設計這些道具,比如把普通撲克變成透明的魔術,就是他原創的道具。他現在一邊設計道具,一邊拍視頻,教客戶怎麼使用這些道具。但他覺得,自己店裡有一個魔術筆肯定賣不出去了,那個筆在設計時,是用來表演在硬幣上穿洞的魔術,「它只能穿透國外的硬幣。」
聊到外國硬幣時,葛晨突然提到了一個魔術師蔡威澤。三年前,蔡威澤在參加美國達人秀時,用4個10元硬幣變成花瓣的表演,讓他一炮而紅。「原先他也是一個道具商的老闆。」葛晨似乎在告訴你,他也是一個道具商,從來沒有離開過魔術這個圈子,或許有一天,他還會像蔡威澤一樣,再次以魔術師的身份,回到舞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