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關寺塔的鈴鈴——那是有數的

2020-12-27 中華民間文藝

洋縣城在過去,較高的建築除了現今還在的關寺塔,還有縣衙門外的兩座樓:一個鍾鐘樓、一個鼓樓,其中一個就是有些洋縣人還知道的解放樓。 在民間流傳著太平天國文王藍大順賣塔樓的故事,它們就是故事中的主人翁。

藍大順,即藍朝柱,雲南昭通牛皮寨人,又名藍朝璧。 1859年與其弟藍二順及李短韃在家鄉結盟起義,稱帝,建元順天。進入四川後,佔領自貢鹽場及附近州縣,聲勢始盛,人數曾達三十餘萬,活動地區達五十餘州縣。在四川總督駱秉章部湘軍進攻下,李短韃、藍二順先後犧牲。 他率餘部於1862年北上入陝南,一路衝殺,先搶佔了山陽縣、鎮巴縣、石泉縣、西鄉縣等四五座城池,接著,向洋縣一路攻打過來。

當時,洋縣知縣周老爺聽到藍大順佔領西鄉縣城的消息後,知道太平軍攻陷洋縣的日子不遠了,急忙召集大小官吏商議對策。王把總聽周縣令把話說完,就大手一揮說:「縣令大人勿怕,我等行伍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只要長毛子一來,我先殺出城去,擒幾個賊頭子,殺幾百長毛兵,他們看咱不好惹,也許就繞城而去了。如此,咱也好立上一功!再說,洋縣城如今雖說是個縣城,可是從唐朝至明朝中期,一直是州城所在,牆高池深,我們堅守個十天半月也不難,只要漢中府的援兵一到,就化險為夷了。」

田團練也隨聲附和:「是啊!敵兵未來,周縣令不要先嚇破了膽。本城也有千名兵士,個個都是精壯之士,大家都等著立戰功呢。」儘管這兩個武官聲言有拒敵之力,但周縣令還是十分擔憂。散會後,他一面督促王把總和田團練加緊操練士兵,加派人手在城頭鎮守,一面暗地裡安排他的師爺李瑞將他的老婆和他搜刮的金銀細軟,全部運出城去,悄悄地藏了起來。

周知縣剛把這些事安排妥當,藍大順的3萬軍隊就殺了過來。周知縣與王把總帶領500士兵和好幾百名團練,共計1500名守城兵士與藍大順的軍隊一接上火,就感到不是義軍的對手。義軍個個勢如猛虎,儘管城上兵士們不斷用弓箭和擂木打擊義軍,但義軍攻城之勢越來越兇。周知縣虛張聲勢地呼叫兵士們堅守城池,誓與城池共存亡,但是還沒打到兩個時辰,城上的兵士已被城外義軍用弓箭射死了200多人,又加之義軍用拋石車、小火炮向城上攻擊,守城兵士傷亡加劇。這樣勉強支撐了半天,等到天剛黑,周知縣瞅個空子,開了北門逃了出去。

知縣一逃走,兵士們更無鬥志,後半夜,太平軍突然發起猛攻,到天亮時,東門南門都被攻破了。太平軍攻進城裡,很快將王把總和殘餘清兵消滅了。藍大順的軍隊佔領了洋縣縣城。可是,城裡除了老的小的,已經沒有多少百姓了。原來,太平軍剛闖過槐樹關,消息靈通的人就傳言說,藍大順比那些老太平長毛子還兇呢,動不動就要殺人放火,而且最愛殺年輕的男男女女。這些人一聽,嚇得屁滾尿流,能跑的都躲到城外的山上去了。

卻說東城門內老東街有個飯館,老闆莊明基一家都跑了。店裡有個掌勺的廚子姓趙,56歲了,也想跑,但跑不成!為啥?因為明天,對街的王財主要過大壽,在莊老闆這店裡訂了12桌酒席,12桌的碗盤碟盆滿滿的菜都是他一手整治的,都跑了,扔了這些菜豈不可惜啊!這樣一不舍二耽擱三拖拉的,城門已經關閉了。既然沒跑成,趙廚子把心一橫,人活百歲都是死,要死也要當個飽死鬼,慢慢吃了這些好東西,他就提了一壇黃酒,扯了一個雞腿,坐到大門邊吃喝起來。一隻雞腿吃完,酒才喝了一半,不知不覺就靠在門邊的石桌上醉了過去。等他一覺睡醒,藍大順領著人馬都進城了。

藍大順看見街上家家關門閉戶,沒有一個人影,走了一條街,才看有個飯館開著門。他下馬問:「裡面有人嗎?」「有人!」趙廚子應聲走出門。藍大順說:「大伯,街上咋沒幾個人呢?」趙廚子看見藍大順說話很和氣,沒有傳說的那樣兇,膽子就變大了,說:「他們怕死都跑了。」藍大順又問:「你咋不跑?」趙廚子說:「我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也不富有,不會挨刀。」藍大順說:「說得好!我們弟兄,只殺貪官汙吏、土豪劣紳,不殺百姓,不傷好人。」

趙廚子聽了對方的話,就說:「你們都餓了吧,裡面有飯,進去吃點吧。反正我三五天都吃不完的。」藍大順弟兄又累又飢,巴不得有吃的,他轉身一招呼,緊跟上來的百十個弟兄走進去,胡亂飽餐了一頓。吃完,藍大順又問趙廚子這些席是哪個辦的?趙廚子把情況照實說了。藍大順說:「莊老狗跑了,這些酒席就算你的了,我們不糟蹋百姓,公買公賣,這就把錢給你。」藍大順隨即令部下給了趙廚子一包銀子,足足有60兩。

藍大順告別趙廚子後,就帶著弟兄們到處張貼安民文告。陸續有百姓回城了,藍大順就帶人打開官倉,把糧食分給窮苦百姓。趙廚子也得了一些糧食,更相信藍大順的軍隊了,就帶著兒子使勁地向窮苦百姓們宣傳。很快,城裡的百姓和城外的窮人都湧進城裡,大家橫臥街頭,衣衫破爛,非常可憐。藍大順又下令讓手下人去找了幾個大戶人家,把他們的糧倉也打開,分給了窮困戶。就這樣過了10多天,縣內的窮人越聚越多,還有好多人餓著肚子。藍大順派人打聽城裡的老街坊,尋找更多的富戶,希望他們拿出錢糧救助窮人,再順便籌措些軍糧。可是,又找了幾個富戶,也沒擠出多少錢糧。藍大順一時再找不到解囊相助的對象,有點著急。

這天,藍大順又轉到趙廚子所在的飯館那條街,看見趙廚子一個人坐在門檻上,抽旱菸袋呢,藍大順就跟趙廚子打招呼。趙廚子看到藍大順走過來,就上前拉住他說:「藍將軍,我東家見您專找富人分他們的糧食,嚇得又跑了,現在飯館又是我做主了。快來,我幫你做油餅吃,再沏一壺好茶品一品。」說著,把他往飯館裡拉。藍大順說:「大叔,我大事還沒做好,心裡很亂,可沒閒心喝茶呀!」趙廚子就問他心裡亂啥?藍大順就把他的心事給趙廚子說了。

趙廚子告訴藍大順,城西謝村和城南黃安壩各有幾個大富戶,特別是城西謝村的劉財主和河南的梁財主,家大業大,他們各有良田五六百畝,聽說在縣城、鄰縣及漢中府城都開有商號,錢財更是不計其數。「這幾戶財主,前幾年遇上好事,都請我去幫他們辦過酒席,那可真是家大業大啊!他們家裡吃的用的光鮮氣派不說,就是金盆銀碗都有好幾個哩!」趙廚子停了一下,又說,「藍將軍,你何不向他們去籌措錢糧呢?」藍大順說:「好!好!這個提議不錯,我就立馬派人去借。」

「將軍,請等一下。老漢我有話要說。這回,如果他們借糧爽快也就罷了,如果不爽快,你就……」趙廚子剛說到這裡,藍大順就打斷了他的話說:「這個,我還真沒細思量,是啊,如果他們不肯借呢?」趙廚子說:「藍將軍來到本縣城也有好幾天了,難道將軍你沒發現,過去作為州城近千年的古洋州,而今縣城內還有許多搬不走的寶物嗎?在這些東西上做些文章,借借那些老古董的優勢嘛。」

藍大順一聽趙廚子如此這般說,不由站在高處,向城內打量了一番。當藍大順的目光最後落在南城角的時候,他忽然心頭一亮,連連點頭:「嗯,有了,我這就行動去。」藍大順謝過趙廚子,轉身回到衙門裡,很快把派人就劉、梁這兩個大財主請來了。

藍大順在衙門裡設了酒宴,請他們入席。藍大順執杯拱手說:「二位員外,本軍糧草現在有些欠缺,想請二位接濟些……」俗話說,財主愛財,鐵匠愛鐵,老員外多是抱著元寶跳井——捨命不舍財的貨色。兩個員外聽藍大順這樣一說,趕緊推諉說:「這個、這個,貴軍遠道而來,我們本來理當資助,可惜去年天旱,莊稼歉收,有點積蓄,都救濟了佃戶,我們如今是有心無力呀……不過,這個,話說出來了,我們一家各出500石糧食……」

藍大順明白這兩人的心思,是想胡亂捐點糧搪塞過去,知道「借用」這一招不靈,只好用提前設想好的第二招了,就哈哈一笑說:「好說!500石糧食藍某我就先收了,但是,還是太少啊。這樣吧,二位大員外不用擔心,我不會白要你們的錢糧。我的意思是,我想用幾件價值連城的東西再換你們一些錢糧。」

兩個財主聞言一愣。他們聽說過前幾日城中太平開倉分了一些大戶家糧食的事,知道這個藍大順是生著兩隻鐵眼睛,睜眼不認人的。既然找上了咱們,看來今天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則是佛祖手心裡的孫猴子——逃不出去的。幸好他不是白搶,是賣寶物,兩人對視了幾眼,只好說:「這個,這個,那就請藍大將軍明,我們願意買。」

藍大順點頭說好,就帶著兩個財主走出衙門,指給他們說:「二位員外請看,一件是十字街口的3層鼓樓,另一件是南城開明寺的13層唐塔,這兩樣都是千年以上的古董寶物,它們是古洋州城的代表和象徵,每個3萬兩銀子,誰要哪個,你們今天商定回話吧。其實,你們二位要了這兩樣東西,就等於買到了古洋州城呢,這是多大的氣派啊。」

劉員外暗想,這城中的十字街口一帶,是古洋州城的中心地帶,自然是做生意的好地方,先要了鼓樓吧,聽說鼓樓下面還埋藏著好多稀世珍寶,將來挖出來,何至3萬兩白銀。沒有就是財寶,拆了鼓樓修個大商號,子孫萬代開下去,那也是財源滾滾呀!就要了鼓樓。

梁員外想的跟劉員外不一樣,要鼓樓,不如要開明寺那座唐塔。聽老輩人說過,為了鎮塔,那塔的下面,埋藏著幾對跟真鴨子一般大小的金鴨子呢,日後挖出,豈不是價值連城。再說那個地方大,塔旁邊有池塘,在那周圍建個客棧做生意,再在旁邊修個花園,帶著三妻四妾在塔影塘邊玩耍,也是美事。想到這,自然不與劉員外爭,就要了開明寺磚塔。

藍大順帶他們到鼓樓和開明寺磚塔前,三對六面,將大小物件一一清點,甚至連鼓樓上有幾個門窗、幾根房椽,塔上有幾個鈴鐺,都讓文書列了清單,與兩個財主籤了契約文書,按了指模印。3天後,兩位員外各自領著帳房先生和下人,依照約定帶了買寶物的3萬兩銀子和捐獻的500石糧食,與藍大順的軍隊辦了交接手續。兩位員外吃過藍大順準備的酒飯,懷揣契約文書正要離開,藍大順叫住他們說:「二位員外且慢,我有話說。「將軍,有話請講!」劉、梁二人急忙拱手道。

「我藍大順還有一句話要和二位員外說明白:今天各自買到的東西,請你們好生保管,過幾天,我等就要開拔西行,與遵王賴文光將軍會合攻打漢中府了。日後我藍某及太平軍再定了天下,這鼓樓和唐塔上的一切東西,還要按清單一樣樣贖回,不光這地上的土,一鋤一鍁不能動,就是這塔上少個鈴鐺,樓上少一個房椽瓦片,我藍某與太平軍各部將領也是不會依你們的喲!」

劉、梁二人聽了,立刻驚得目瞪口呆,手捏各自的那份契約文書和清單,呆呆地站在地上,半天說不出話。

1863年,藍大順部與西北太平軍陳德才、賴文光部聯合,藍大順受封為"太平天國文王"。1864年,西北太平軍東下馳援天京,駱秉章派已經升任陝西巡撫的劉蓉率軍進攻藍大順部,兩軍激戰於周至縣。 1864年,藍大順戰死於陝西漢陰縣。

這兩個財主弄了個雞飛蛋大一場空,原以為大富貴,卻是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成了眾人口中的笑話,還因此給洋縣人留下了一個言槓:關寺塔的鈴鈴——那是有數的,以時刻提醒那些貪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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