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殺豬盤」被騙40萬,婚戀平臺:沒法保證實名認證真實性

2020-12-16 澎湃新聞

所謂「殺豬盤」,就是割肉喝血的騙局,打著戀愛交友的旗號,通過培養感情獲取信任,再誘惑受害者「投資」,並藉機騙錢的情感投資類詐騙。

事實上,「殺豬盤」就是愛情的「屠宰場」。

31歲溫州姑娘小莉(化名),自從在一家相親網站上,遇到一個名叫「楊少彬」的人後,整個人生都改變了。

遇到「楊少彬」,斯文有禮

過了30歲,嘴上說不急,但小莉還是默默註冊了多個相親網站,想要找一個靠譜又有趣的男生。今年3月13日,有一個自稱「楊少彬」的男子加了小莉。

這個相親網站號稱是全國最大的婚戀網站之一。在小莉看來,這意味著信任和可靠。至少,經過網站的篩選,他應該是安全的。

「楊少彬」人如其名,看照片長相斯文,聊天的時候也彬彬有禮,很有紳士風度,小莉對他的好感度大增。

資料顯示,「楊少彬」33歲,大學本科畢業,平常做投資工作(注意了,此處就是伏筆)。西裝革履的他,總是不經意給人一種精英的感覺。

「楊少彬」稱呼小莉時,只叫她名字裡的最後一個字,顯得非常親暱。在相親網站上聊了差不多一周時間,小莉徹底放下了戒備,兩人互加微信。

信任有加,帳號密碼都告訴了她

「楊少彬」從頭像看,是一副精英的面孔,穿西裝打領帶做投資工作。朋友圈更加高大上,話題總不離投資,出入都是高大上的會所。

3月23日,「楊少彬」問起小莉知不知道比特幣,小莉知道「楊少彬」是做投資工作的,沒有搭話。他發來一個網站,還說自己的電腦IP有問題,請小莉在15時至16時進入網站,幫他買一下比特幣股票。

「我想著就是幫他一個忙。」小莉說。

接著,「楊少彬」發來了帳戶名和登錄密碼——那一刻,小莉其實有一點點心動:一個男人把最要緊的投資帳號和密碼都給了自己,不是說明他對自己非常信任嗎?

「楊少彬」說,不用小莉出錢,自己的帳戶已經充了餘額,小莉只要幫忙買一下比特幣股票就好。接下來的兩天,小莉每天15時買「比特幣股票」,隔15分鐘買一次,連著買了三次。到了晚上21時,再跟下午一樣的操作。小莉說,每次買完後,本金和利潤都會馬上返回到平臺帳戶上。

連環套,兩天被騙走40萬元

到了第三天(3月24日),「楊少彬」推薦小莉也跟著買一點,「賺點零花錢」。小莉有些心動就註冊了帳戶。當晚21時,小莉買了一些比特幣股票。次日,小莉想提現,提出申請卻被平臺拒絕了。

客服說,小莉的帳號因違規操作被凍結了,需要交15萬元的保證金。而且,如果在當晚23時前不交錢的話,小莉的帳號將被永久凍結。

小莉連忙找「楊少彬」求助。「楊少彬」說,自己先幫小莉出5萬,另外10萬讓小莉先轉到客服所說的銀行帳號。沒想到,轉了錢之後,小莉提現仍被拒絕。

客服說,小莉的帳號已經解凍,但是還要交5萬元「激活」。「這時候,我才覺得不對勁,像個無底洞,所以我就沒有再交錢。」小莉在網上查了下,發現不少網友都有同樣的遭遇,於是發現上當,當即報了警。

小莉說,自己一共向平臺轉了8筆錢,第一筆2000多元,接著打了29萬元,再後來連著打了好幾個5萬元。算下來,各個銀行帳號一共打了40.7萬餘元。

短短兩天,損失40多萬,小莉追悔莫及。據溫州反詐中心的統計,短短一周時間,就有5名溫州女性遭遇「殺豬盤」詐騙,累計被騙上百萬元。

警方分析,騙子盯上婚戀網站,也是一種「精準行騙」。婚戀網站所謂的實名認證、人臉識別,對於騙子而言,可以通過黑市操作,繞開實名認證和人臉認證。期待愛情的單身男女就成了他們眼中的「豬」,建立戀愛關係的過程則叫作「養豬」。婚戀交友網站就成了「豬圈」,騙子培養感情的劇本則是「豬飼料」。

騙子們有針對性地設計「人設」,對詐騙對象噓寒問暖,等受害者對其產生信任和依賴後,就開始以「投資」的幌子騙錢。建一個假的網站,引誘受害者投資,最後讓受害者血本無歸。

受害者往往人財兩空,他們失去的遠不止是金錢,還有對愛情的幻滅。

變身實名認證「高富帥」記者只花了幾百元

平臺表示,沒法保證實名認證真實性

小莉(化名)的遭遇並非孤例。

輸入「殺豬盤」「婚戀」等關鍵詞,搜索網站很快跳出各地案例:佛山盧女士被騙走117萬元;上海範女士聽信網絡相親對象的介紹,在某賭博網站投入逾10萬元後被騙;泉州十幾名女性被同樣的套路捲走兩百多萬元……以上還只是今年3月的部分曝光。

據北京市刑偵總隊統計,去年1-9月,共立案「殺豬盤」類騙局400多起,涉案金額近億元。

相親網站之所以讓人產生信任,是因為標榜的實名制、多重認證等。而錢報記者體驗後發現,婚戀平臺的「實名制」裡,似乎藏著不少道道。

註冊兩年多的王劍(化名),算是世紀佳緣的老用戶,但他已經很久沒有打開軟體。

「又是50多條未讀,全是些推薦的匹配人選。」他滑動屏幕,一邊挑出那些他認為的「殺豬號」。

王劍給記者發來一張截圖,圖裡是一張「網紅味」十足的頭像和已購房、世界500強的條件說明,「看得多了,一眼就覺得對面是騙子。」

之後,他又傳來幾條聊天記錄:聊過幾句,對方開始勸他掏錢,「不是博彩,就是投資」。

這是王劍很久以來的困惑:既然花錢買了婚戀平臺會員,怎麼還會遇上「假人」呢?

為此,記者也在多個婚戀平臺做了測試。

多數平臺只要填上手機號碼,通過簡訊驗證,就能完成註冊。之後,再隨意寫上性別、年齡、學歷、身高等個人資料,補上一張網絡頭像,男性記者就搖身一變,成為一名「80後上海女白領」。

早在2017年,民政部等三部委就印發《關於進一步做好青年婚戀工作的指導意見》,其中明確提到,要「推動實名認證和實名註冊在婚戀交友平臺的嚴格執行……依法整頓婚介服務市場,嚴厲打擊婚託、婚騙等違法婚介行為。」

但多數平臺至今仍不強制要求用戶進行實名驗證。一名婚戀網站客服回復記者,「註冊用戶沒有實名認證,只會對交友的關注度產生影響。」但剛剛完成註冊的記者,還是立刻就收到了異性消息。

備受信任的實名認證,花幾十元就能繞過門檻

在某交友平臺上記者發現,只需購買248元一個月的會員,就能順理成章地和認證會員「牽線搭橋」。

如果,你願意再花一筆錢,就能很快擁有一個「實名認證」帳號。

記者在QQ上簡單搜索,近百個出售實名帳號的QQ群先後跳出,其中大多冠以「婚戀帳號定製」「婚戀帳號交流」等名,群成員由十數個到上千個不等。

這僅是冰山一角,在貼吧、論壇,乃至二手交易網站上,都能找到類似交易的「小廣告」。

記者隨機加入一個60多人小群,幾分鐘內就有多個群友發來私信。

「想買號嗎?」號販開門見山。

本文圖片均來自錢江晚報 圖

一位號販介紹,他可以提供百合婚戀、世紀佳緣、趣約會等多家平臺的實名帳號,價格從50至150元不等,「要求可以隨便提,我找真人幫你認證」。

當記者提出,想要一個35歲左右、浙江地區男碩士身份時,他表示只要十幾分鐘,就能拿到相應 「人設」的帳號,註冊時間超過一年的「老號」,更加值錢。

另一個ID為「Z」的號販,給記者發來一張包含性別、年齡、電話、學歷、所在地區、婚姻狀況等信息的122人名單,不同身份價格不等。其中,有一位34歲、本科學歷,有實名和人臉雙認證的男性「老號」,要價超過750元

對方發來的截圖裡,這個ID為「伊森」的男生樣貌看上去很清秀。

「太貴了。」記者試圖再交涉。

「不講價,你去打聽現在老號有多難搞。」「Z」隨後不再回復。

他透露,有不少買號的客戶,是為了從珍愛網上「引流」。他口中的「引流」,其實就是將婚戀網站的用戶,引導到虛假的賭博或投資平臺上。

一位自稱的「博彩行業從業人員」描述說,他們的工作就是用不同的QQ和微信,「扮演帥哥、美女、貼心大叔,誘導婚戀網站引流來的資源,讓他們玩(賭博)。」

由於監管缺失,這類花上幾百元就能裝成「高富帥」「白富美」的婚戀帳號,正成為網絡黑產從業者手裡的香餑餑。4年前,購買一個百合婚戀的認證帳號只需7元,而如今這個價格已暴漲十數倍以上。

依據公安部數據,2019年1-8月,各類「殺豬盤」騙局共造成群眾損失38.8億元,個案平均損失超過18萬元,其中,來自上海的唐小姐6天就被騙走1660萬元。

律師說法:交友被騙,很難對平臺追責

「殺豬盤」案件頻發,不少人把矛頭指向實名認證「形同虛設」的婚戀網站。

百合佳緣相關負責人此前接受採訪時稱,他們沒有權利調取或核對任何一名用戶的隱私信息。他們雖然已經建立了人工24小時輪值審核團隊,但仍是杯水車薪。

在《世紀佳緣會員服務條款》中,有一條免責條款特意強調:對於會員上傳的照片、資料、證件,及填寫的個人信息等,世紀佳緣已採用相關措施並已盡合理努力進行審核,但不保證其內容的真實性、合法性或可靠性。這也意味著,即便是實名認證的會員,婚戀平臺也不對其真實性負責。

中國裁判文書網上的多件公開判例顯示,即便在婚戀平臺因結識交友而被騙,也很難對平臺追責。

2019年一起案件,北京人靜菲在購買世紀佳緣「鑽石會員」後,結識了另一位用戶「歲月靜好」。在「歲月靜好」內幕消息的哄騙下,靜菲投入近200萬資金用於購買新三板原始股,最終遭受經濟損失。

法院最終認定,世紀佳緣已經在會員資料下方註明「誠信信息是會員自願提供,目前中國無完整渠道確保100%真實,請理性對待」,並通過加粗字體提示會員,應以獨立判斷從事與交友相關的行為,並承擔不利後果;另一方面,靜菲與「歲月靜好」其後是通過微信往來,並非由世紀佳緣直接造成。最終,靜菲敗訴。

此前,同樣因婚戀平臺引發糾紛的「毒妻」翟欣欣案代理律師張起淮提到,這些婚戀網站亂象長期存在的原因,包括法律缺失、監督不足、維權困難等。

對此,浙江省法學會婚姻法學研究會會長、浙江乾衡律師事務所主任柯直認為,「殺豬盤」最終犯罪實施環節並不在婚戀平臺,現有條件下,也很難要求平臺對用戶所有信息進行審核。同時,他也提到,「婚戀不同於普通產品及服務,平臺有義務確保與其業務緊密相關的用戶信息屬實,以保證其他用戶的合法權益。」

柯直提醒,作為消費者要理性,更多要立足於事前防範,加強網絡防護意識。在婚戀交友時,對涉及錢財、人身安全等方面要有基本的警惕。如果已經上當受騙了,則要果斷報警維護權益。 

(原題為:《相親網站顯示:兩人匹配度79% 誰知背後的故事是:遭遇「殺豬盤」   31歲溫州姑娘愛的代價:兩天被騙40萬》、《變身實名認證「高富帥」 記者只花了幾百元 平臺表示,沒法保證實名認證真實性  在平臺上交友被騙後如何維權,急需解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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