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楔子
邊境的風沙總是很大,颳得人臉生疼。
錦娘被官兵壓著,與一群妙齡女子和婦孺排隊走進軍營裡。
一群人前腳被山匪抓進山寨,山寨的鐵板凳還沒坐熱乎,後面就聽聞驃騎大將趙將軍帶兵剿匪,再接著後腳就被剿匪的人救出,帶出山寨,進了軍營。
一群人中隱隱有哭聲,這些女子,皆是從西北地界流浪而來,西北地窮,鬧過荒災,一群人好不容易逃來邊境,漸漸定居,卻被土匪擾得不得安生,甚至這次入匪窩裡,不少女子失去了頂梁柱,只孤身一人。
錦娘沒有頂梁柱,從來都孤身一人,她是養蠶女,生性孤僻,除了蠶,恐怕沒人聽她說過話。
「你們這其中,有沒有想留下來伺候趙將軍的?」領頭說話的是趙將軍的參謀,一戰過後,趙將軍精疲力竭,早已進了營裡休息。
按說能當到大將軍這地位的,想來年齡不會小,這一群孤苦女子正值妙齡,邊境又孤苦,自是不想將青春耗在一個永駐邊境的孤老頭子身上。
那方參謀見沒人應答,以為是「伺候」這詞令人生了誤會,便又補了句,「只是做些簡單的遞茶端水之活,諸位千萬不要多想,吃住皆由軍營負責,且每月有一錢銀子領。」
當下便有幾人舉手報名,聽到一錢銀子,且管吃住,錦娘便也舉起了手,那參謀便又細細問過幾人可有讀過些書,可識得些字。
想來是替將軍念詩解悶用的,無論讀沒讀過的,皆點了點頭,說認得幾個字。唯有錦娘搖頭,她是真的大字不識,長到如今十七八歲的年紀,接觸最多的怕是只有桑樹,蠶,和織布機了。
「那便你來伺候大將軍吧。」參謀站在她面前,對著她道。
伺候趙將軍還真不要什麼讀過書的,最好一字不識,就怕出什麼敵國奸細,洩露軍情。
參謀上下打量了下錦娘,低著頭木木的,像個沒有生氣的木偶,這種的最合適不過,聽話。
1
「民女叩見將軍。」錦娘被帶進將軍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那將軍似在看書,頭也沒抬地隨意道了句,「去泡茶吧,溫了再端上來。」
錦娘依舊不敢抬頭,聽著吩咐去溫爐燒水,找尋茶葉,邊境沒什麼好東西,那茶葉,僅是野茶樹上由將士們採集下來的,泡成茶也苦得很。
錦娘泡好了待溫了低著頭端了上去,這才約莫能看見一些趙將軍的大致模樣。
他並不似傳聞中那樣老,反而看起來很年輕,接茶的手雖有些明顯的繭子,卻是修長有力,玄色的衣袍袖口繡著青虎,卻好似穿的時間久了,有些褪色。
他的聲音也並不老,相反低沉得有些好聽,像夜間清泉,清幽寂靜。
錦娘並不敢抬頭看太多,規規矩矩奉上茶後要退下,那人便再吩咐道,「再去打盆水來為我泡腳吧。」
錦娘應聲,退了出去。
這時的趙翊才抬起頭來,堪堪看一眼她的背影,纖弱嬌小,是個聽話的,楊參謀這次找的人不錯。
錦娘很快燒好了洗腳水,端著木盆進來,依舊頭不敢抬一下,低著頭給他洗腳。
錦娘的手算不得多嬌嫩,常年織布侍蠶已令她的手布滿繭子,趙翊的腳更談不上嬌嫩,常年跨馬,腳底也滿是繭子。
偏偏這水溫太合適,錦娘為人洗腳的手法也好,趙翊背靠著床榻,竟漸漸地淺眠過去。
錦娘替她洗好腳,站起身來正要離去,卻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瞥了眼躺在榻上的人。
只見那人劍眉入鬢,鼻梁挺直,當得上頂好看的一張臉,只是常年在外徵戰,面部線條比之他人都要剛毅幾分。
錦娘想了想,又蹲下身來替他仔細擦好了腳,將他的一雙大腳抬到榻上,蓋上了被子,累得自己氣喘籲籲雙臉發紅才放心離開。
而在她離開後,趙翊才緩緩睜眼,在邊境守城,他早已習慣了淺眠,其實早在她站起身來看他的時候,他就已警覺了。
那姑娘身上有股好聞的桑葉味道,卻無其他動作,反而讓他覺得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2
來到軍營裡的半個月,錦娘總算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算清楚了趙翊的作息習慣,參謀人也是好人,知她是蠶女,為她謀來了織布機,軍營裡又有些桑樹,允她在軍營中給將士們織布作衣來換些錢。
她作的第一件衣服便是給趙翊作的,她記得趙翊那泛舊的青虎玄袍,便染了色,摻雜了尼棉綾等其他作衣原料才作得一模一樣的玄袍給他。
錦娘沒要工錢,也沒敢,對她來說,進了軍營,能得個這麼好的差事,還能有閒心織衣換錢,大概都因趙翊所得,他算是她的大恩人。
夜黑風高,錦娘抱著織衣換來的錢滿足地睡去。
而趙翊看著手裡的玄袍,卻是莫名地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織衣物,縱然不過是為了感謝他。
夜半時分,月亮西斜,已漸漸被烏雲掩蓋。
「葉兒,那蔣公子看著就不像個正人君子,你怎麼就不信為娘的呢?」
「葉兒,你……怎麼就偏偏執迷不悟,非要害死爹爹才好啊?!」
「安員外安元,涉以錢易官,貪汙賄賂,著午時三刻問斬,其宅內女眷皆流放為伎,侍候邊境勞苦戰士。」
錦娘懷裡抱著的錢袋已不知被她隨手拂到了哪兒,她滿頭大汗,眼淚緩緩從眼角滑下卻渾然不覺,至今猶在舊夢中。
「你這大字不識的草包,可知什麼叫雲泥之別?回去照照鏡子,看看你哪裡比得上眉兒,再看看你哪裡配得上本公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
「我不是草包,我不是癩蛤蟆,明明是你先糾纏的我……」錦娘握緊拳,指甲緊緊嵌進肉裡,只察覺到有痛意她才猛地睜開了眼。
大夢初醒,涼風襲人,她臉頰兩邊全是淚,張開手,手心的肉也已被指甲摳爛,滿手是血。
她不是癩蛤蟆,也不是草包,明明是他先糾纏的她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父親慘死的臉浮現在眼前,母親被折磨得消瘦的身形恍惚也在眼前,錦娘扒著窗戶看著窗外的月亮,眼角滑下一行又一行的淚。
一顆心像被鈍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之後又被人用手緊緊抓著,動彈不得,也痛得叫人喘不過氣。
而睡在東房的趙翊,在她說出「我不是草包」時已被驚醒,為了方便伺候他,錦娘被調進了南房。
趙翊支開了點窗戶去看,卻見她正倚在窗邊,像溺了水的人,正看著月亮清清冷冷地流著淚,悽清之中透著絕望。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以為她就是一介大字不識的婦人而已,卻原來,她心中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趙翊輕嘆了口氣,關了窗戶,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小婦人家的心思他也沒心思去想,拔腿回了床榻,躺下接著休寢。
四更時分,趙翊莫名醒了,輾轉反覆就是不得眠,想去起身開窗探尋些什麼,卻到底止住了這莫名其妙的心思。
3
而這莫名其妙的心思在錦娘給他洗腳時又出現了,令趙翊很是頭疼。
她手上不知怎的受了傷,像是自己指甲摳的,雖已結了些痂,在錦娘的手浸入熱水的那一刻,他還是聽到了她倒吸氣的一聲「噝」。
他當即斂了眉頭,錦娘還以為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便忍著手上的痛,更放輕了動作,卻聽他道,「下去吧,去軍醫處拿藥,傷沒好就不必來侍候了。」
錦娘動作一僵,頓時有點錯愕,他怎麼知道她手受了傷,他這是在,關心她?
錦娘不敢問太多,依言退下。
偏是這恭恭敬敬規規矩矩什麼都不聞不問的模樣更令趙翊有些惱怒,趙翊握拳不禁狠砸了下桌子,心裡只覺得楊參謀找的真不是個聰明人。
與不聰明的錦娘平平無奇地相處了幾個月後,素來戰無不勝的趙翊在一場戰役中受了重傷,險勝敵軍。
他胸口中了一箭,這箭堪堪射進他心口幾釐的地方,再進幾分直接能要了他的命。
軍帳內眾兵慌慌張張地進進出出,由著軍醫吩咐,打熱水,取剪刀,拿布巾。
錦娘心中也揪著,卻是沒碰見過這場面,幫不上什麼忙,只得著急地在帳外探頭往裡看。
而趙翊痛到極致的時候,還不忘睜眼瞧瞧那笨人去了哪兒,待瞟到帳門口一顆往裡探的小腦袋時,他忍不住就笑了,牽到了傷口被軍醫訓了頓才嚴肅起來道,「要看進來看!」
錦娘不妨被一吼,更慫了,只好低著腦袋進去,瞥到他流了那麼多血,心揪得更緊了,感覺他一定很疼。
她無法,只得拿著汗巾到他頭跟前兒,既不擋著軍醫整治,又能給他擦臉上的冷汗。
正擦到臉頰上時,手突然不妨被一唇齒覆上來,錦娘一驚,想收回手,卻到底止住了。
只見趙翊正疼得擰緊了眉頭,一口白牙咬在她手上,卻沒怎麼用力,想用力咬下去卻控制住了,現在看來像在磨牙一般。
錦娘臉瞬間有些發燙,耳朵尖有些紅,不是很疼,可那白牙連著絲口水咬在手上,他的軟唇又覆在自己手上,這種微妙的感覺令錦娘心慌得怦怦跳。
她卻又不敢私自拿下,她怕他疼得無法,只得咬咬她來止疼。
趙翊抬眸,正巧能看到她發紅的耳尖,他心裡便莫名湧起一股得逞的笑。
4
此後傷病期間,這笨丫頭趙翊也漸漸得心應手,她雖常悶得一言不發,卻總能被她撩撥得紅了臉。
趙翊笑得便也越來越張揚,只是這張揚的笑在陛下的召回京都的聖旨來時停滯在了嘴角。
將諭旨帶來的是陛下貼身太監的徒弟李公公,趙翊等一行人跪在地上聽他宣讀聖旨,聽到「奉召歸京」時趙翊心中微驚。
按說天子不會無故召將回京,若非皇城變故等重大急事,不會如此。
等聖旨宣讀完畢後,還是趙翊身邊的參謀懂得這為人處世中的彎彎繞繞,使人拿了點銀子開始和這李公公套近乎。
最終終於才得知要他回京的真正原因——回京述職,娶七公主。
而娶了七公主後,成為七駙馬,無異於變相的削兵權。
駙馬一位,聽起來高高在上,卻是碰不得朝職,只是掛著駙馬一名的無權官而已。
陛下此舉,令趙翊心驚又膽顫。自古功高蓋主者下場皆都悽慘,他自知戰功累累,於是便無召從不請示回朝,只一心一意守著邊境,不曾想,卻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聽聞七公主天姿嬌顏,你卸甲歸田做個駙馬爺不也不錯麼?」李公公走後,楊參謀拍了拍趙翊的肩,笑得不懷好意。
趙翊斂眉將那隻手拍走,有些嫌惡道,「你先下去吧,這件事容我再想想。」
楊參謀依言退下,到帳外時才發現錦娘端著藥瓶粗布等站在外面,應是給趙翊換藥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便道,「小丫頭等久了吧?快進去吧。」
錦娘聞言大夢初醒般頓了頓,轉身進了營帳,開始給趙翊脫衣服換藥。
手中解著他的衣服,腦中卻一直在想著楊參謀的話,他要回京娶七公主了?
將軍公主,是挺般配的。
只是這些天,他若有似無地撩撥她,他與她之間曖昧的空氣流動……
錦娘雖看起來似木頭,卻並不是真的木頭,她的一顆心真真實實地狂熱跳動過,卻並不敢表達出來。
她太怕了,怕再落個不好的結局,怕再度家破人亡,縱使她家如今只剩她一人。
「本將衣扣被你拽掉了,錦娘,你在想什麼?」趙翊看著她失神的模樣,彈了彈她的額頭道,「方才楊參謀的話,你都聽到了?」
錦娘回了神,看了看眼中的衣扣,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民女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
她明明聽到了,撒謊的模樣趙翊一眼就看得出來,平時她規規矩矩倒也罷了,偏到這時還規規矩矩。
趙翊不由得火從心間來,眸光一沉,一伸手拉了她纖細的皓腕,將人拉到了自己近前,逼迫她與他對視,刻意將那層窗戶紙捅破,沉聲道:「錦娘,本將對你的心意,你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
錦娘抵著他的胸膛,一時有些難堪地想掙脫,卻奈何力氣太小,無異於螳臂當車。
她就僵著這個姿勢,沉默良久,才道,「將軍可知,民女乃罪犯之女,民女的父親易錢買官已被處死,民女原本也應被流放軍營為妓,卻在半路逃了。」
「將軍,為了您的仕途,您會娶一個罪犯之女嗎?如果娶了,您是要納她為妾還是納她做通房丫鬟?」
錦娘仰頭,不卑不亢地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