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謝明宏 娛樂硬糖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忌不自信,而復問其妾曰:「吾孰與徐公美?」鄒忌知道問不出答案,卻偏偏執著於和徐公比美。恰如眼下一些男同胞靠照鏡子就能明白的問題,卻非要在網上當好奇寶寶:「吾孰與丁真美?」
誰美倒還算其次,但執意比美顯然是落入了「女性凝視」的陷阱。當然,依硬糖君看,這種比美心理倒是有其性別進步意義的:
多年來,都是女性不自覺落入「男性凝視」,瘋狂崇拜「白瘦幼」、A4腰、蜜桃臀、甚至懷孕不改少女身材等男性審美規訓下的框架和標準;如今兩極反轉,輪到男性對丁真的純情長相羨慕嫉妒恨,豈不有點「還施彼身」的快樂?
男性氣質的崩塌和心理防線的瓦解,從2019年初的「虎撲直男大戰蔡徐坤」就已顯現。如此「娘炮」也配出任籃球形象大使,獲得一眾迷妹喜歡?俺校場霸主蓋帽三分王,從小到大練習投籃十幾萬次,竟然比不上蔡徐坤花拳繡腿幾十秒。
2019年嘲諷蔡徐坤的話術放到2020年尾,就變成了「十年寒窗苦讀,不如丁真一張生圖」?當部分男性把槍口對準蔡徐坤和丁真,他們絕非只是看不慣這兩個「美人」,他們害怕的是覺醒的女性意識和審美自主。
言語越是浮誇、越是具有侵略性,說明男性信心崩塌得越嚴重。鄒忌問完妻子問小妾,問完門客又照鏡子,屬實慌了;直男比完虎撲比知乎,秀完臉蛋秀學歷,真的急了。
肖恩·尼克森在《展示男人味》中強調,特定男性氣質的聚合總是有賴於「觀看」這一動作。以前是男人觀看女人,看了數千年也是心安理得。現在是女人觀看男人,才看了一小會兒,男人就急赤白臉了。
觀看的主體決定權利。後之視今,2020年,也許是遙控器「易主」的轉折點。
誰在討厭丁真?
丁真不可思議的走紅、被萬千女性追捧、進入國企並成為理塘旅遊大使,正令其男同胞大規模打翻醋罈子。
微博話題#部分男性對丁真的態度#以12.4億的閱讀,14萬的討論,在熱搜第一盤桓良久。「嫉妒」二字都是女字旁,但論起同性妒意,男人對男人的惡意不輸女人對女人,大家倒也不必爭什麼雌競、雄競。
「我十年寒窗苦讀,拼命考上985,精通多門語言,掌握文理知識,卻比不上一個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靠臉就能走紅的少數民族。他名利雙收,而我只能淪為社畜996。」這是反丁真的標準話術和邏輯。
有網友分析稱,討厭丁真的男性大多是小鎮做題家。對此,他們辯解討厭的不是丁真本人,而是扭曲的價值觀。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走紅,讓努力讀書工作的人怎麼想?各位,歡迎來到女性從青春期就開始面對的真實世界。相信美女能得到更多,是女性早已接受的生存法則。
以暴制暴不好,但部分男性的反應也確實過激。硬糖君都沒想到會是這麼個走向,因此更讓人確信他們體會到的「威脅感」——真要變天了?
以外貌為先的男性對女性的評價體系,通行多年雙方都已默認。而當女性消費鮮肉追捧丁真,男性就跳出來說社會不公平,顯然是對「被凝視」的極端不適應。
《厭女》裡說:「女人的價值由男人來定義,而男人的價值還是由男人來定義。」丁真只靠臉就得到了女生的喜愛,無疑打破了部分男性對女性長期以來的「拜金勢利」詆毀——原來人家不是嫌你窮,只是嫌你醜。
如果男性規定美女可以靠臉生存,那么女性也可以讓丁真憑臉改變人生。男性對女性凝視造出「花瓶」,女性也可以反其道造出「草瓶」。怎麼網紅美女大行其道時沒人感嘆「社會不公」,一到「小鮮肉」就是成本大套義正言辭的申論?恐怕是男性的自信真的開始被動搖了,因為不能當「草瓶」,男人的外貌焦慮也被激發出來了。
在《一個女人看男人看女人》一書中,哈斯特維特將女性凝視分為兩種。一種是沿襲了父權邏輯,也就是女性戴著男性目光的眼鏡去看女性的凝視;另一種則是真正具有顛覆性的、一種敢於直面父權文化、包容且自由的女性凝視。
以丁真為戰場,女性凝視顯然吹響了「後一種」反客為主的號角。對於丁真的憤怒只是冰山一角,那種被女性凝視所統治的恐懼才是冰山之基。部分男性在性市場上缺乏競爭力導致的焦慮,以丁真為導火索,一股腦宣洩無餘。
「他者化」的蔡徐坤
2019年1月,因為NBA邀請蔡徐坤出任賽事形象大使,引發虎撲用戶大規模抵制,並演變為全網針對蔡徐坤的「玩梗」。在他們眼裡,蔡徐坤只是一個娘裡娘氣、籃球技術低於虎撲步行街平均水平的流量鮮肉,如何能與利拉德、克萊·湯普森這類NBA巨星站在一起呢?
蔡徐坤被推為形象大使,是為了跨圈吸引女球迷。作為一個偶像符號,蔡徐坤是娛樂工業為女性粉絲量身定做的。女性用錢投票表達審美意願,經紀公司則通過打造藝人形象和作品主動迎合這些意願,造星是一個雙向互動過程。
因此,蔡徐坤所呈現的男性氣質具有相對的商業性,這和丁真由女性群體主導走紅的路徑不同。商業資本塑造的男性氣質,有著俊俏的臉蛋和可愛有禮貌的性格,兩性間的性徵界限也有所淡化模糊。
虎撲直男排斥蔡徐坤的本質,是因為他的男性氣質並未經過男性群體的內部認同。他們通過「專業球迷」的相互確認從而達成彼此主體化,並將手無縛雞之力、連球都沒摸過的女性偽球迷他者化,從而排除在相互確認的圈層之外。
硬漢、懂球、真運動,是被長期固化確認的男性氣質。因此虎撲直男嘲諷蔡徐坤的方式,往往是上傳自己「秀肌肉」的照片,以貶損其中性氣質和背後代表的女性審美。
攻擊蔡徐坤,更像是一個宣告男性主權的儀式。在該事件中,由於偶像飯圈的深度介入,導致其只是「蔡徐坤粉絲」的事,而缺乏整體的女性參與。在B站和微博,那些由蔡徐坤「唱跳rap籃球」製成的搞笑視頻,有不少女性網友表示讚賞或無所謂。
「虎撲直男大戰蔡徐坤」從一開始就欠缺女性主體力量的加入,最後淪為了一場男性自我氣質的捍衛和娛樂至死的網絡狂歡。這正說明了,對男性進行認可的權力,此時還掌握在男性手中。
丁真的走紅,以及部分男性對丁真惡意批評的背後,是女人現在可以決定男人的價值。從食物鏈頂端一下跌到底層,讓人如何不焦慮?這場性別博弈背後的心態十分微妙:
喜歡丁真的女性,會捍衛自己觀看男性的權力。對丁真無感的女性,也會捍衛女性自主審美的地位。一方面是女性凝視的賦權,另一方面是保護這種得來不易的賦權。我不一定喜歡丁真,但我就愛看男的跳腳。
蔡徐坤事件,男性捍衛了第一性。丁真事件,男性變成了第二性。當既得利益者失去利益,最初階段的反應一定是張牙舞爪。但平權史的發展本就是螺旋式的上升結構,男性凝視雖偶有反撲但終會敗下陣來,女性凝視雖取得暫時勝利也不代表就能一帆風順。
2020是女性意識崛起元年嗎?
2020年註定不尋常,除了貫穿整年的疫情,持續不衰的女性議題是本年度社會思潮、文化娛樂領域的最突出特徵。
杭州殺妻案、離婚冷靜期、papi醬冠姓權、柯潔打男拳、抗疫影視的女性地位、張桂梅的女子學校、清華學姐事件、乘風破浪的姐姐、脫口秀的女權觀點、丁真走紅男人不忿、譚維維新專輯……
女權話題被前所未有的的討論,已成為網絡論戰的最強風暴眼。不論什麼話題都有可能變成女權辯論賽,既有據理力爭的必要,也有無風起浪的不必要。磕磕絆絆的前行中,不說真理有沒有辯明,至少大家都開始認真思考了。
反對意見說,在這場「女性凝視」的反擊中,女性形象並沒有得到正麵塑造。拳師四處打拳,讓性別矛盾被無限放大。同時也讓輿論失焦,媒介注意力沒有用來解決具體問題,而是被口水戰消耗。
支持觀點認為,女性平權在媒介時代最重要的努力方向就是爭取話語權。不管是刑事案件還是影視作品,漠視男性凝視的主體存在就會讓問題反覆發生。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走一步退一步等於沒走。」2020年的女權主義,究竟是原地蹦高還是小有進步,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斷。但廣西高校街舞「陰婚」和譚維維新歌《小娟(化名)》的熱議,讓人們意識到了「關注」的力量。
《小娟》裡,譚維維唱:「知曉我姓名,牢記我姓名。同一齣悲劇,何日徹底止息?」類似「從婚房沉入河床」的歌詞很恐怖吧?但更恐怖的是這就是發生在2020的真實。
當大家誇「好敢寫」的時候,就已經證明了平權還遠未實現。什麼時候覆述事實也變成挑起性別對立了?什麼時候「任性欣賞一位少年」,也變成了「社會不公平」了?
有意思的是,當2018年、2019年初虎撲直男大戰吳亦凡或蔡徐坤,他們是在表達對某一種男性氣質的不接納、對女性審美的否定。而時間來到2020年,不管如何將其粉飾為對顏值法則的控訴,其潛臺詞都是——他們想成為丁真。就像女性也經常幻想成為甜寵劇裡只是因為美麗、純真就被霸道總裁狠狠寵愛的小嬌妻一樣。
伊頓在《女性主義藝術哲學》中定義:「男性凝視是用男性的眼光,將女性物化為客體以獲取性愉悅的行為。」2020之所以讓部分男性不再那麼愉悅,是女性正在摧毀這種愉悅之源,甚至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傳統的男性氣質,在性市場裡已經略嫌過時。女性在擺脫對男性的經濟依附後,開始展現出更多主體性。從蔡徐坤到丁真,正是這種演變的一種表徵化。
2020年,我們不知道女權進展到何種歷史階段,但男性的外貌焦慮顯然才剛剛開始。
原標題:《從蔡徐坤到丁真,中國女權在2020的一次標誌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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