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在這個特殊的時期，女兒不能回上海上學，我亦不能正常工作。
每天早上先生一出門，我們母女二人的模式就是，她坐在沙發上用筆記本上網課。我坐在另一臺電腦前寫點兒自己喜歡的文字。中間有閒暇的時候，母女兩人互相調侃對方兩句，然後相視一笑，卻也不亦樂乎。
01
一日，偶然看到我所在的醫學群裡，老師讓我們這些做學生的都找出各自的優點，並且以語言的形式表達出來。我不覺陷入沉思，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麼優點。偶然抬頭，正好和女兒的目光相遇，就隨口問道：「姑娘，你說媽媽我都有什麼優點啊？」
姑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想了一下很認真地說道：「老媽，其實你的優點挺多的，首先，你是個好媽媽呀！」
哈哈，望著女兒那嚴肅認真的小臉，我不覺的心花怒放，原來在她的心裡，我是這個樣子啊！
早在女兒剛出生的時候，我就怕自己做媽媽不合格。
在她嬰兒時期，在我懷抱中時，我手捂手按的，生怕她摔到、冷到；幼兒時期雖然寵她嬌她，卻又怕養成她驕縱囂張的個性，長大了不受人待見，未來的人生路不好走；冷淡她，打擊她，又怕壓制了她的天性，令她生出自卑心，長大後唯唯諾諾沒有主見，那樣的日子卻也是不好過；等她入了學，我又怕她不好好學習，成績不好，影響未來的前途；等到長大放飛時，又要操心她的婚姻是否幸福？工作是否順利？生活得是否開心？
我像女兒這個年紀的時候，最反感母親一遍又一遍地嘮叨。有些時候，我還會為隻言片語和母親一爭長短，甚至反目成仇。卻不知，歲月如梭，如今的我，也已快步入愛嘮叨母親的行列。
其實，在女兒成長的過程中，我不見得是一個好母親，都是因為女兒的懂事，知足與感恩，對金錢與物質不過多追求才成全了我。也是因為這個的緣故，雖然我脾氣不大好，對她卻發不出來。甚至有時覺得在她小的時候，對她有所虧欠，所以從來對她說話都是軟語溫言。
這麼看來，我們倆是一對互相成就的好母女。
02
人們看電視劇，從來都喜歡看父慈子孝的戲碼，大團圓的結局。這樣的戲，怎麼演都讓人百看不厭。
其實，沒幾個人能注意到大團圓的背後，飽含了多少艱難，隱忍，默默無言地奉獻與付出。往往那個默默付出，隱忍成全的人，都是平凡又偉大的母親……
可是，我始終覺得母親過於自私，不是那種默默奉獻付出的人，所以一直對她頗有怨言，甚至帶恨。
直到近來閒下來開始觀察自己的心，才明白，我始終仇視母親的原因，主要是因為童年母愛的缺失，這個因素，往往是孩子的痛，母親的傷。
在小妹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母親對我是萬般寵愛在一身。那時她總是把我的頭梳得光溜溜的，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不時抱我出去在人前顯擺。
我四歲那年，小妹出生了，媽媽對我就顧不過來了。從那以後，我每晚獨自睡在一個被子裡，和媽媽中間隔著妹妹，父親，甚至有時隔著哥哥。
那些年的記憶多數是模糊的，但記得最清楚的事情是，自己看了《畫皮》以後，非常地害怕，大半夜裡自己蜷縮在被子裡睡不安穩，就怕鬼魂夜半來挖我的心，心一直跳得厲害……甚至晚上做的夢裡，都是恐懼，一直在逃亡，醒來時，眼角還是溼溼的。
如今我才明白，自己那多愁善感的性格，不只是喜歡林黛玉的緣故，更多是承自於童年缺失愛的母親。
03
當年老爺因為家裡窮，雖然他生得高大英武，卻好多年娶不上媳婦、後來終於娶回了姥姥，姥姥倒是長得很漂亮，只是聽說她早年受到驚嚇，腦子有時明白，有時糊塗。
姥姥給姥爺生了四男一女，在這期間，她的精神問題間歇性發作。母親說過，姥姥糊塗的時候居多，有時候會打孩子。而且因為家裡窮，即使母親和舅舅們學習成績再好，也是讀完小學就輟學了。
姥姥在母親十四歲那年就離開了人世。從那時開始，母親就開始給月子裡的舅媽做飯，給幾個還沒娶上媳婦的舅舅做衣服，做鞋子，下田幹活……
或許是遺傳的緣故吧，我的兩個舅舅也因為精神的問題早早離開人世。而母親給我的感覺，也不像別家小孩的媽媽那樣慈祥，溫柔。
腦海深處，對於母親最溫暖的記憶，就是兒時父親不在家的晚上，在那個小村的冬夜，黑暗之中，我和哥哥躺在農村的土炕上睡不著覺。母親拍睡小妹後，就會給我和哥哥講她從書裡看來的故事：有聊齋裡的小狐仙，還有被壓在雷鋒塔下的白娘子，那時，是我和母親相處最美好的時光，大約也是母親做媽媽最快樂的日子吧！
除了這些，母親有太多的不開心。
04
那些歲月，她有意無意間傳遞給我的大多是負面的思維。比如：爸爸性格木訥，不會說讓她開心的話語；爸爸不會體貼人，那麼多年，一棵菜都沒往家買過；爸爸不喜歡我們……
這樣，我心裡就存下了種種對父親不滿的種子，直至今年我才發覺，爸爸一直是個與世無爭的人，到現在，他一直任勞任怨地照顧著媽媽。
媽媽還抱怨說這位阿姨看不起她，說話諷刺她了；那個叔叔太缺德了，居然讓爸爸和她離婚，再娶一個……有時候媽媽會為這些事忐忑不安，好些天睡不著覺。有時候，會因為和爸爸吵架，好些天不吃飯，甚至和好了耗子藥，讓我去找姥爺來……
我只覺得這樣的母親不可理喻，卻不曾體察她心裡無時不在的焦慮。一直覺得她不正常，甚至怨恨自己怎麼攤上這樣的媽。
因為大家都用異樣的目光看母親，不曾去觀察她的內心的痛苦，那心靈的痛苦積澱了好幾十年，終於在她的視網膜脫落後，母親精神出了問題。
在我們兄妹三人之中，我的性格和母親是最像的。而且，我更甚於母親，我怨恨心重，不懂得感恩，心胸狹礙，小肚雞腸……甚至在生活遭遇磨難時，我還曾報怨母親為什麼生我。
因為覺得自己沒得到過多少母愛，所以，我曾經發誓，如果我將來有了自己的小孩，一定要給她我所有的母愛。也不要像媽媽那樣打孩子，如果兒女多了，也要一碗水端平，不去特意偏袒誰。
其實，當一個媽媽是不容易的，假設我生了二胎，三胎，經管不過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形？
05
母親老了，她當年為了掩飾沒有安全感而強撐著的剛強不在了，她的心智弱小到有時候會變成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常常會因為一句不好聽的話，沒吃到一個蘋果而發脾氣，要麼是飯做得不好吃了，就不吃，要麼是她頭疼得不行，一直打電話追著我買藥。
北方的春天，突然下起了一場雨加雪。我正在家裡睡午覺，媽媽的頭又疼了，她又像個任性的小孩兒，非打電話追著我去給她買藥。我看看外面的天氣，想等雪停了再去。可是媽媽就不停地撥打我的手機……
我不得不頂著風雪去藥店買藥，那時正是十分緊張的時期，外出做什麼事都不太方便，而且在風雪之中，我的渾身都被淋透了。頂風冒雪的，我一邊流著淚，一邊想快點到家。可是，無論走到哪個胡同，都被隔離板擋住，我繞了好多的路回家。
去給母親送藥的時候，我不免抱怨了幾句，說完自己就開心了，然後樂呵呵地走人。結果第二天，第三天我去看母親，她都閉目躺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我悄悄問父親發生了什麼事？父親說，你媽三天沒吃飯了，說是因為在那樣的雪天，她追著你拿藥，聽說你渾身溼透，她心疼了，她不吃飯是在懲罰自己。
聽著父親的話，我的心裡一疼。多年來，我一直怨恨著母親，惱怒著她，不滿著她，卻忘記了，我是她的女兒，她生我養我，也關心惦記著我，不管她平日待我如何，她的胸膛裡住著的，始終是一顆拳拳的愛女之心。只不過，因為她缺乏愛的童年，她不懂得如何做母親罷了。
母親十月懷胎孕育著我，我從她的肚子裡爬出來，我的傷是她無法言說的痛。只不過，有的母親會哭訴表白，而有的母親始終默默承受，隱忍不說罷了。
看懂了這些，我才明白，母親生我養我，給予我生命與力量。我應該對她心存感恩之心，而不是抱怨。
自那以後，我開始善待母親，將她童年缺失的愛慢慢彌補回來，身在愛中的時候，媽媽笑了，我也開心了，那是一個充滿愛與包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