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花前月下的你儂我儂,是情到深處的海誓山盟,是擦肩回眸的怦然心動。
而婚姻,是柴米油鹽的磕磕碰碰,是老人小孩的吵吵鬧鬧,是相看兩厭的一地雞毛。
牽手時,看你都是滿心滿眼星辰大海;分手時,見你都如鯁在喉如針在背。
不是人情涼薄,而是人性如此,原是無可指摘。
惟願:愛時不念生生世世,只念此時一心一意;不愛時猶記驚鴻照影,不為錙銖必較。愛與不愛,都有恰如其分的淡然和坦然,如此甚好。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其實不幸的家庭也有很多相似的,比如陸遊和唐琬,焦仲卿與劉蘭芝。相愛已屬不易,相愛卻還要被生生拆散的不幸婚姻中,都有一個揮舞著「封建家長」大棒的苛責婆婆。
01陸母棒打鴛鴦
如同古代的愛情樣本,少年才子陸遊與溫柔女子唐琬喜結連理,婚後生活更是羨煞旁人,夫唱婦隨、琴瑟相和。快樂的日子似乎看不到盡頭,讓沉浸其中的兩人忘了現實的殘酷。
不到三年時間,情投意合的恩愛夫妻便被陸母棒打鴛鴦。陸母以陸遊沉溺兒女情長、荒廢學業、不利仕途為由,常常遷怒責罵,最終將兩個相愛的人強行拆散。
多年後,一個另娶,一個他嫁。本以為今生緣分已了,卻不料在沈園驟然相逢。
見到偕夫同遊的唐琬,陸遊心中百感交集,惆悵無限。唐琬便安排酒食,聊表對陸遊的撫慰之情。陸遊見人感事,提筆題下一詞:
釵頭鳳陸遊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還是那樣紅潤光滑的手,捧上的黃滕酒卻有千般滋味。春光依舊,昔日的愛人現在卻似宮牆綠柳,遙不可及。我們為何會被生生拆離?東風無情,我們亦無力抗拒。昔日恩愛的場景,在眼前酒杯中浮沉,沒有你的時光,淡而無味,終究還是錯了!
今日瞧你,似乎比往日瘦了許多,想是相思所致。我思念你的時候,你必定也是淚下沾襟痛苦不已。山盟海誓還在,舊時情誼不未變,而我卻連思念你的書信也無法寫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強忍相思。
陸遊的一腔相思情都傾注在這首《釵頭鳳》中了。唐琬讀之,詞中情腸千迴百轉,何嘗不是另一個自己?只覺肝腸寸斷,淚眼婆娑,題下一首和詞,不就相思成疾,鬱鬱而終。
釵頭鳳唐琬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知道你不曾忘記你我昔日之情,既憂且喜。每次思念你的時候,我都想提筆寫下相思,卻終究不能做到。我只能在心底輕輕訴說,希望遠方的你也能聽到我的呢喃。
而今,我已身染重病,寒夜漫漫,心如死灰,身似槁木,怕是要墮入這無盡的黑夜了吧?只是在人前人後,我都不敢將心中情思流露分毫,只能獨自咀嚼這份苦楚。
前情難忘,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任相思將自己的生命慢慢消磨殆盡。此次沈園邂逅,便如一記重拳,狠狠擊向搖搖欲墜的唐琬,不久,便含恨而終。
在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結合的時代,偶然相遇的兩個人恰巧是彼此的良人,這樣的概率實在是小之又小。幸好,得遇此生良人。卻不料「東風惡,歡情薄。」生生遭遇婆婆的棒打鴛鴦,母命難違的丈夫只能唯命是從。身如浮萍,在悽風苦雨的逼迫下,只能隨水而逝。
02焦母逼子另娶
陸遊和唐琬的悲劇不是唯一的事例,早在東漢末年,一曲《孔雀東南飛》也唱盡了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悲哀。
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
焦仲卿溫柔敦厚,劉蘭芝賢良淑德,這本是天作之合。奈何焦母總是各種不滿意,逼迫焦仲卿休妻再娶。
阿母謂府吏:「何乃太區區!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甚至毫不避諱自己已經為焦仲卿尋好另娶之人,只待劉蘭芝出門,便將新人迎進家門。
焦仲卿苦苦懇求,一再表明自己心跡,表示即使休妻也不再另娶他人。但焦母心如鐵石,不為所動,執意如此。
被休回家的劉蘭芝在兄長的逼迫下,只能另嫁他人。不明真相的焦仲卿趕來質問,為何忘記當日誓言。既然重提誓言,而複合無望,今生難續前緣,那就只能寄希望於來世了。
焦仲卿回家拜別母親,「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劉蘭芝在新婚之夜,亦「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
生不能同枕,惟願死可同穴。
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死後化為鴛鴦,日日相伴,夜夜悲啼。希望能警醒後人,莫讓悲劇重演。
可惜,千年後,陸遊和唐琬依然不能相守到老。
03
「東風惡,歡情薄。」為何這兩段相隔千年的婚姻悲劇都有一個相似的「惡婆婆」?她們又為何有這麼大的權力,將一段美好的愛情、圓滿的婚姻毀滅掉?
是封建家長制賦予了她們無上的權力。宗法、倫理、孝道,這些深深刻在讀書士子骨子裡的觀念禮法,不容許他們在親情與愛情之間有任何的選擇權。他們只能犧牲愛情,成全親情和孝道。
是世俗理念賦予了她們無上的權力。「大不孝」的罪名,在崇尚「以孝為德」的社會中,是任何人也無力承擔的後果。無論是焦仲卿,還是陸遊,他們都不可能打破世俗的約束,不顧世人眼光一意孤行。這是歷史環境決定的,也是他們的認識局限決定的。面對他們不幸的愛情悲劇,我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卻也無法苛責他們的地方,也正在於此。
婆媳關係雖然是個不隨時間改變的「歷史問題」,但當今社會,思想的進步讓每個人都有了更多的選擇,這也算是歷史的進步吧!
但願,數千年後的現在,再無「東風惡,歡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