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北這種地方,衡水中學的出現幾乎是一種必然。更無奈的是,不管你怎麼鄙視衡水中學的教育模式,這種超級中學可能是河北學生們唯一的選擇。
衡水中學每年都會引起至少一次的輿論熱潮。通常,這個時間都是在高考成績下來的時候,衡水中學足以秒殺全國所有高中的升學率和考上清華北大的人數,使得它一直在被討論,被觀察。但這次,因為要在浙江開分校,衡水又一次被推上了風口。
此前幾天,網絡上還盛傳一份清華大學的「劣質中學」名單,衡水中學榜上有名,以至於清華不得不出來闢謠否認,但衡水中學依然免不了被質疑,被批評。比如,在衡水中學分校落戶浙江後,浙江省教育廳處長方紅峰直言:我們不需要這種學校。
2013年1月11日,浙江杭州,角色扮演代替傳統期末考試。/視覺中國
在方紅峰看來,衡水中學是應試教育的典型,跟浙江省以人為本的素質教育理念根本不符,但其實,這種在浙江人看來是極其落後的教育觀念,在河北卻實在是一種必然。
窮地方搞不起素質教育
根據國家統計局2015年的數據顯示,河北省的人均生產總值為40255元,而同年浙江省的這一數值為77644元,近乎是河北省的兩倍,更雄厚的經濟實力使得浙江省遠比河北省更有底氣實行素質教育。
在教育支出方面,浙江省的人均支出僅次於上海市、北京市、江蘇省,位列全國第4位,而河北省則僅高於青海省和西藏自治區,位列倒數第3位。
2017年2月27日,河北衡水二中舉行2017高考百日誓師大會。/視覺中國
可以說,河北省家庭能提供的教育條件被浙江省全面碾壓。要知道在河北省,城鎮居民家庭在文教娛樂等方面的支出為人均1203.8元/年;農村家庭,這一數據僅為358.5元。而在浙江省,即便是農村人口的文教娛樂支出就達人均902.2元/年,城鎮人口則達人均2996.6元/年。
城鎮人口人均文教娛樂消費最低的地區。
更何況,河北省還是人口大省。2015年,河北省常住人口有7425萬人,其中城鎮人口3811萬人,鄉村人口3614萬人,城鎮人口佔比51.3%。而在浙江省,2015年的常住人口有5539萬人,其中城鎮人口3645萬人,鄉村人口1894萬人,城鎮人口佔比65.8%。
更多的農村人口,更少的可支配收入,更低的教育支出,使得河北省能夠投入在素質教育和豐富多樣性的教學方法上的資金更少,而應試教育幾乎是使少量投入獲得更大收益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了。
2013年4月25日,浙江舟山一高中開設瑜伽課。/視覺中國
北京大學的一項針對2005—2009年間的研究統計了各個省和直轄市的超級中學的數量,這些超級中學的標準就是,極少數的幾個學校壟斷了絕大多數的升學資源。而這些超級中學,無一例外將更多優質的資源集中在一起,形成更強的競爭關係。它們也都大多分布在經濟不發達地區——正是因為資源稀少,集中發展才成為必要。
各省超級中學數。
而一向被大眾目光所忽視的西藏、新疆、青海地區,雖然沒有見到有關應試教育的相關報導,但從藉助網際網路的搜題量來看,這些地區一樣深受應試教育影響,搜題量遠高於其他地方。由於資源更加有限,這些地方一樣產生了像拉薩中學、烏魯木齊一中這樣的超級中學,壟斷著全省的大部分升學資源。
河北不出高分考生,那誰出
不僅是生產總值的差別,在產業結構上,河北省和浙江省也有非常大的差別。河北省最主要的經濟產值來自於第二產業,而浙江省最主要的產值則來自於第三產業。
研究表明,第三產業可吸納大批勞動力就業,與其他產業部門相比,第三產業具有就業彈性大,勞動密集、技術密集和知識密集並存的特點,在吸納勞動力就業方面具有獨特優勢,能夠吸納各種不同素質的勞動者就業。此外,第三產業就業受經濟波動的影響最小,與工農業就業彈性相比,第三產業就業彈性始終處於較高水平。
在西方發達國家,第三產業對就業的貢獻率在70%以上,數據顯示,目前中國的人口流動大多數仍為省內流動,省際流出的比例基本低於10%。因此,對於第三產業發達的浙江省來說,本地學生的就業壓力遠小於以第二產業為主的河北考生。
如果以高考高分段生源情況來作為各省應試教育程度的指標,可以發現的是,第一產業佔比大,第三產業佔比小的省份,也往往更容易產生高分學生,整體的高分人數也會多於其它省份。
2013年7月13日,河北衡水中學門前粘貼的光榮榜。/視覺中國
以同為使用全國一卷的九省2016年理科高分段生源情況來看,670分考分以上的人數最多的前五個省份為河北、湖北、河南、江西、安徽,除了江西省的第一產業比為10.6%,其它幾省的第一產業比都在11%以上,而第三產業比都在40.2%以下。高分段生源較少的廣東、福建、山西三省,第一產業比都不超過8.2%,而第一產業比僅為4.3%的浙江省,相對而言的就業壓力遠比其他省份小得多。
入學壓力大,不拼沒辦法
以每萬人中考入清華北大的人數來看,2015年,北京市平均每一萬名考生中就有106.62名考生考入清華北大,在浙江,這一數據為12.89名,相比於河北省的6.89名要來得多,但差了北京一大截。
各省清華北大錄取率。
當然,在一本錄取率上,河北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從2013至2015年,浙江省的一本錄取率為14%,而河北省僅為10.42%。
一流學府在招生政策上的有所傾斜,更大的入學壓力使得他們只能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高考的準備中。在這樣的升學壓力下,即便是經濟發達的地區,也不能被應試教育所倖免。
而在錄取率低又沒有發達的經濟環境和產業結構做支撐的地方,應試教育幾乎成為這些地區共同的選擇。衡水中學的網站上列著各個學校到衡水進行參觀學習的新聞。這些動輒上百人的參觀團大多來自河北、河南、湖南、四川等地區,而這些地區,正是衡水中學開辦分校的地區。可以知道的是,這些也正是對應試教育需求量最大的地區。
衡水中學網站。
而對于衡水中學來說,由於公辦超級中學具有濃厚的「行政」色彩,是地方政府打造教育政績工程的重要手段,地方政府往往在經費、生源、師資等多方面向「超級中學」傾斜。在巨大的競爭壓力下,他們只能一步步將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以吸引更多的優質資源。
2017年3月3日,安徽六安毛坦廠中學,學生為搶時間蹲地吃午飯。/視覺中國
在一個擁有超級中學的地區,弱小的學校要麼成為超級中學,要麼只能成為不入流的中學。沒有任何中間緩衝的餘地。
已經走上了軍事化管理和應試教育道路的衡水中學必須將這一精神充分發揚光大,否則,河北省的其它學校很快就將取代它。對於河北來說,這樣的衡水中學的出現,幾乎是一種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