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駱振心
近期,土耳其貨幣貶值再次牽動著國際金融市場的神經,美元兌裡拉匯率創出歷史新低,今年初以來貶值將近30%。為應對貨幣急劇貶值,土耳其當局不得不更換央行行長和財政部長,並放寬了對土耳其銀行的掉期限制,試圖穩定匯率市場,但總體看效果並不明顯。國際評級機構惠譽明確指出,土耳其替換央行行長可能會改善貨幣政策的可信度,政策設定是評估土耳其央行的關鍵,但土耳其央行的緊縮措施不足以扭轉裡拉的下跌趨勢。土耳其陷入貨幣危機的邊緣,也為世界新興經濟體敲響了警鐘。
2018年土耳其匯率曾遭受過暴跌,直接導火索是由於國際外交和政治原因,美國宣布對土耳其內政部長和司法部長實施制裁,大幅提高土耳其鋼鐵和鋁產品的進口稅,制裁迅速波及到金融經濟領域,土耳其裡拉應聲暴跌。近期土耳其裡拉暴跌,直接的原因是地緣衝突,土耳其公開表示支持亞塞拜然,將自身捲入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的地區衝突之中,加劇了地區政治風險。尤其是今年新冠肺炎疫情衝擊下,全球經濟出現大衰退,土耳其原本脆弱的經濟遭遇到困難,經濟持續低迷。
雖然土耳其匯率的下跌都是由地緣政治風險所引起的,看起來是短期的不穩定因素,具有偶然性。但是,如果從長期看,土耳其裡拉實際上早已經處在貶值通道,2014年1美元可兌換1.8裡拉,如今出現了大幅貶值。其中,2018年貶值幅度為39%,2019年貶值幅度為12.81%,今年貶值幅度近30%,貨幣貶值是連續性的,也是長期的趨勢。儘管土耳其一直迫使央行對外匯市場進行幹預,通過在市場上出售美元來提振裡拉,但是裡拉持續貶值的態勢並未得到控制;而土耳其的外匯儲備卻在不斷減少,加重了市場的擔憂,反而強化裡拉的貶值預期,這說明土耳其貨幣貶值是長期的經濟因素所引致的,絕非偶然,也不是靠短期的匯率政策所能改變的。
土耳其貨幣長期貶值反映的是經濟結構的缺陷,是各種長期因素積累的結果。一方面,內部經濟結構失衡。土耳其製造業不發達,服務業佔主體地位,高於工業和農業比重,旅遊是外匯的主要來源渠道。土耳其缺乏資源和能源,資本、工業消費品等都需進口,屬於外向型經濟體,採用進口型替代工業發展模式。另一方面,增長嚴重依賴外部動力。土耳其經濟的內部增長動力不足,主要依靠外部資本的流入來支撐經濟增長。土耳其還嚴重依賴外部需求,外貿佔土耳其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高達40%以上,經濟結構嚴重失衡。
與土耳其經濟結構失衡相對應的是,土耳其金融市場積累了前所未有的風險。一是外債債臺高築。據統計,土耳其的外債存量佔國民收入的比率,已由2008年38.4%躍升至2018年的59.4%,十年提高了21個百分點。二是貨幣超發。2003年至2018年,土耳其貨幣發行量增加了24倍,通貨膨脹率一直居高不下。三是資產價格飛漲。2010~2019年間,土耳其房價每年以8%~15%的幅度上漲,漲幅位居世界前列。
在這樣的經濟金融結構下,一旦經濟增長遭遇動力不足,企業收益無法有效彌補國際借貸成本時,很容易引發市場恐慌和資本外逃。在新冠疫情衝擊下,根據IMF預測,今年土耳其經濟將萎縮5%,政府和企業的收入都面臨著下降,償還外債的能力嚴重削弱;而預算赤字佔GDP比重將達到5%,短期債務已經佔到了GDP的20%,面臨著嚴重的債務危機。裡拉的貶值使得這一狀況更加惡化,土耳其短期內要麼調高利率以控制通脹,要麼放棄捍衛裡拉的幣值,但都會損害經濟發展,土耳其貨幣危機已經一觸即發。
土耳其貨幣危機具有很強的溢出效應,將會給世界金融體系帶來動蕩。一方面,歐洲銀行首當其衝,金融體系遭受考驗。整個歐元區銀行對土耳其的貸款規模約1500多億美元,西班牙、義大利和法國的銀行對土耳其發放的未償還貸款最多,遠超過美國的銀行,一旦貸款無法收回,將導致歐洲銀行遭遇重大損失。土耳其貨幣風險極可能向歐元區輸入,引起連鎖反應,最終引發新的問題。另一方面,會引發市場對新興經濟體風險的重新評估。在當前世界經濟還處在衰退的時期,市場信心比較脆弱,美元仍然是避險貨幣,土耳其貨幣危機一旦爆發極有可能會引起全球資金回流,強勢美元會引發新興國家貨幣貶值,形成新的不穩定因素。
土耳其政府已經缺乏有效的政策手段來應對當前複雜的局面,國際貨幣組織應當密切關注土耳其匯率變動,適時介入,防止土耳其貨幣危機風險向外溢出,防止「蝴蝶效應」發生。一方面,一旦土耳其貨幣危機爆發,應當第一時間介入,向外界傳遞積極信號,保持市場信心,穩定匯率預期。加強對土耳其的援助,提供美元貸款,協調減免土耳其有關債務,防止出現流動性枯竭。另一方面,應當協助土耳其政府改變其貨幣財政政策方向,促進土耳其增長模式轉型,恢復正常對外貿易,使土耳其經濟回到正常運行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