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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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應該認識到,「還原」從來不是衡量IP改編作品成敗的唯一和至高標準。從文學到影視,借用原著的「故事核」,通過影視化藝術手法,講述一個精彩的「故事」,塑造立得住的「人物」,一定程度上實現社會效應或者經濟效果,那麼原著IP的價值就算是實現了。
「我成功,她不嫉妒;我萎靡,她不輕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1987 年,亦舒創作了講述閨蜜友誼的《流金歲月》,次年就被導演楊凡搬上螢屏。只可惜這部電影,縱然請來張曼玉和鍾楚紅坐鎮,但因為劇情改編不佳,電影口碑平平。
33年後,亦舒的《流金歲月》,以電視劇的形式再次與觀眾見面。「雙女主」設定、「為妮寫詩」CP帶動下,熱度不斷攀升,電視劇景氣指數一度成為了第一,也時常活躍在微博熱搜榜上,豆瓣7.3分。
新世紀以來,師太小說改編的作品頻繁進入到人們的視野中,並且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在劇集市場,除了《流金歲月》,2017年改編自亦舒同名作品《我的前半生》就火爆一時,達到了179.1億的播放量。
這與上世紀80年代左右,亦舒作品改編作品的反響,形成了鮮明對比。當時亦舒作品改編的作品從《玫瑰的故事》《朝花夕拾》再到《喜寶》《流金歲月》《胭脂》,影片本身都談不上什麼藝術成就,票房也不佳。
那麼30多年前的作品,為什麼反而在新世紀大放異彩?從小說到影視作品,又經歷了哪些改變,才呈現給我們一個好的影視作品呢?
基於兩部有影響力的亦舒改編作品《我的前半生》和《流金歲月》,都出自同一編導團隊之手,即由導演沈嚴和編劇秦雯操刀,所以對比兩部作品來看,我們或許能夠看到亦舒小說的魅力所在以及改編的路徑。
亦舒小說,出了名的難改
與瓊瑤、金庸、古龍等同時代作家相比,亦舒小說的影視化改編率很低,上世紀改編的電影也聲量也不大,這與亦舒小說文學性強,卻很難影視化不無關係。
亦舒小說戲劇張力不強,以日常生活對話為主,且故事一向很短,一本大概十二三萬字,以一、兩句話為一個段落,起承轉合間還要飈金句露見識,且格調恬淡,自然不肯大灑狗血。
於是改編成影視劇,情節天然張力便不夠「勁」。比如《流金歲月》是講女性友情的佳作,屬於細水長流潤物無聲的類型,本身的故事衝突和戲劇性並不強,這無疑會給改編帶來難度。加之亦舒喜歡以總結性的語言進行觀點輸出,金句多,是亦舒小說的一大特色,只要看過亦舒小說的,誰都不會忘記,她的金句多到網上還有專門的總結她的金句匯總。
但是金句太多,一旦要對其進行影視化改編,就會因細節不足而顯得捉襟見肘。文字魅力強的小說,最容易落入的陷阱就是大量照搬原文,故事轉折生硬等問題。
而最難的要數選角,亦舒的女主角要麼驚為天人,要麼風度絕佳,白襯衫卡其褲開司米大衣,各個思路清爽,邏輯分明,姿態好看,不得不高看幾眼,令人難忘,因此演員也非常不好選。
這些改編的難點擺在面前,如果不進行調整,沒有對亦舒內核精準把握肯定不可以,那麼《我的前半生》和《流金歲月》是否邁過了這些坎兒呢?兩部作品是如何進行改編的呢?
變:故事、人物、場景的「顛覆性」
看過原著小說的都知道,無論是《我的前半生》和《流金歲月》,與原著相比,在故事背景、故事情節、人物塑造等方面,改編非常大,但同時有一定的相同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現代「場景」的嫁接
亦舒作品,大多以香港為背景,講述30多年前,香港中產階級、經濟獨立女性的愛情故事以及中年女性的迷惘,故事中很多細節和情節,肯定會與現代觀眾產生距離。
因此在改編過程中,背景的設置成為了作品的關鍵,是進行年代還原還是嫁接到現代社會?如何處理亦舒小說中濃濃的港味?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且必須解決的問題。
《我的前半生》和《流金歲月》選擇了背景的嫁接,儘可能實現與現代生活語境貼合,拉近與觀眾的距離,事實證明,這無疑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我的前半生》影視作品將發生在香港的故事放到了現代上海,主人公們變成了有煙火氣的上海小市民,從他們服飾、生活方式、從事的職業來看,都具有一定的重塑性和連貫性,在《我的前半生》中,並不會讓觀眾出戲。
《流金歲月》同樣將80年代香港的故事,嫁接到了現代的上海。編劇秦雯在媒體採訪時透露,在創作之處,就希望將《流金歲月》中描述的那個時代的精、氣、神與當下的時代語境進行巧妙融合,重塑一個屬於這代人的流金歲月。
在上海這個背景下,場景布局需要貼合當下的社會現狀,《流金歲月》讓我們看到了很多細節。
比如蔣南孫和朱索索的少年時代會迷戀一些八零九零後耳熟能詳的港臺明星,劇中上海的經典菜式、小吃頻頻出鏡,不管是朱鎖鎖住的弄堂,還是蔣南孫住的洋房,裝修布置都很有特點,這非常符合上海的特色,也符合原著裡所描繪的二人生活的差異性。
2、接地氣的「人物」塑造
在亦舒的小說裡,女主角多半是獨立堅強經濟邁向自由的中產階級單身女性,無論穿著打扮還是為人處世都要姿態優雅,但這種「姿態好看」的立世方式 ,多少包含著幾分涼薄之意。在北上廣的高知、高收入群體中或許可行,但在世俗的大眾群體中,不論認可度和可實行度都較低。
除此之外,亦舒倡導的生活品味,門檻極高。光經濟能力這一條,便能把絕大部分平凡女性排除在外,再加上一條比經濟實力還高門檻的審美能力,不知道又要pass掉多少女性同胞。
因此我們在人物處理時,《我的前半生》和《流金歲月》兩部作品選擇讓人物更加與當下社會接軌,也即更加接地氣。
比如在原著《我的前半生》中,女主子君雖然是位沒有工作的家庭主婦,但卻擁有著極高的審美,衣品極佳。衣服要穿開司米,而且是沒有款式的那種,「有款式的衣服反而不大方」。
而電視劇中,馬伊琍扮演的子君,與亦舒女郎鍾愛的的形象大相逕庭。她熱衷飽和度高的服飾,愛疑神疑鬼到處示威,沒有謀略毫無分寸,這一點成為原著粉詬病的問題。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形象與當下的現實更匹配,也為後續的反轉奠定了底色。
到了《流金歲月》中,鎖定「都市麗人的困惑」,「雙女主」個性和際遇也盡力與當下年輕人的生活相貼合,從校園戀人和職場新人的視角展開故事,很多細節能夠與當下年輕時產生共鳴,甚至從她們身上能夠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演員選擇上,「為倪寫詩」無疑讓人眼前一亮,劉詩詩的氣質和長相都很符合蔣南孫,能接住這個角色;倪妮則演得熱烈又性感,細膩而敏銳,有舒淇和鍾楚紅的影子,讓男女觀眾都喜歡。
3、現實「話題」的強化
此外,現代語境下「話題性」和「社會痛點」的強化,也成為了兩部作品改編的特色。
尤其《我的前半生》對於當代女性婚姻話題的探討,成為了作品出圈的重要因素。從一開始的「嫁得好」還是「幹得好」,到「遭遇小三,到底是不是全職的錯」,再到「二婚等真愛還是和經濟適用男先湊合」,直至最後的「和閨蜜男友相愛,理智與情感到底站哪邊」,《我的前半生》幾乎囊括了一個中年女性可能遇到的各種人生命題。劇中,對於愛情、婚姻、職場、家庭等不同側面的涉獵,讓很多在事業與家庭中左右難顧的都市女性開始審視自己現有的生活。
《流金歲月》對於小說裡「重男輕女」的觀念也進行了呈現,此外還有「滬漂」「鳳凰男」等話題,這無疑也成為人們討論的熱點。隨著劇情的推動,眾多基於劇中社會向話題開始發散,如職場向話題#顏值對找工作有多大幫助#,家庭向話題#孝順不是一味的犧牲#,時尚向話題#倪妮鎏金妝#等。這些話題輪番登上各平臺熱榜,引發了觀眾強烈的討論熱情。
不過相比較而言,《流金歲月》內裡更加溫和,也更「亦舒化」,沒有《我的前半生》的劇情那麼濃烈。
不變:女性力量和獨立精神的「魂」
從《流金歲月》到《我的前半生》,雖然改編大刀闊斧,幾乎成為了全新的故事,但對於女性情感、女性獨立精神的展現一直貫穿始終。
《我的前半生》始終講述的是羅子君離婚之後,成長為一個獨立的、事業女性的故事。電視劇《流金歲月》更是保留並強化了「女性情誼」「女性力量」這一內核,不再以「閨蜜互撕」作為吸睛點與話題點。
劇中,蔣南孫和朱鎖鎖都沒有依附於男性和金錢,她們各有所愛各有所夢,各自為愛和事業努力成長著,成為起伏人生裡互相扶持的知己。
而這正是亦舒作品的「魂」。
在亦舒的小說中,有著強烈而鮮明的女性意識,她作品中的女性不再是弱者,他們往往經濟獨立,能夠像男人一樣掌握自己的命運。她唇乾舌燥地在每一本書、在不同的故事裡,試圖告誡女性一個不變的道理:「失戀事小,失業事大」,「經濟獨立,永遠不要打伸手牌」。
因此可以說,一定程度上,從《流金歲月》到《我的前半生》,雖然作品從多方面都實現了顛覆式的改編,但把握住了原著IP的精髓所在。
結 語:
形散神不散,不以「還原」為高標準
任何一個IP作品改編之後,都會遇到一邊是普通觀眾的追捧,一邊是原著黨的不接受(改編)的問題。
我們認為,不同於文學作品,電視劇是一種面向大眾的合家歡藝術,在創作時,它要求儘可能取得最大公約數的受眾群體,他要貼近大眾的生活,滿足大眾的口味和認知水平。因此,在改編過程中,可以不拘泥於「形」,而是要抓住「神」。
同樣,在衡量一個作品的時候,「還原」也從來不是唯一和至高標準。從文學到影視,借用原著的「故事核」,抓住原著的「魂」,通過影視化藝術手法,講述一個精彩的「故事」,塑造立得住的「人物」,一定程度上實現社會或者經濟效果,那麼原著IP的價值就算是實現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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