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絜茲 七月七日長生殿
■清 金質仙桃形嵌碧璽蝶戀花紋首飾盒
■傅抱石 甲申(1944年)作 七夕
七夕本是一個節令,牽牛織女傳說則起源於先民星象崇拜。它們本是兩回事。這兩者是怎麼走著走著,就走到一塊兒的?
而且,人家「七夕」原來是一眾未婚女子向織女乞巧、通宵玩樂的「閨蜜節」,為何又逐漸演變成了你儂我儂的中國情人節?
牛郎織女從西漢開始談戀愛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先說牽牛織女星。這兩星的稱謂最早出現在《詩經·小雅·大東》,「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東有啟明,西有長庚。有捄天畢,載施之行。」意思是,天上的星宿空有名號卻不幹實事,名為織女而不能織錦,名為牽牛卻不能駕車。這時,織女和牽牛還只是兩個星宿名。織女雖已人化,牽牛還是駕車之牛。
直到西漢,漢武帝在長安鑿了個昆明池,池兩側各立一座牽牛、織女石像,池水像隔開他們的天河,這事標誌著牛女二星愛情神話的生成。
而後這兩人形象開始出現在東漢詩文和民間繪畫中。最有名的便是《古詩十九首》中的「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漢初《淮南子》中也有了鵲橋相會的傳說。
他們的盪氣迴腸愛情,是在魏晉南北朝,才被人補全的。明朝馮應京《月令廣義》引南朝殷芸《小說》雲:「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雲錦天衣,容貌不暇整 。天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後遂廢織紝,天帝怒,責令歸河東,使一年一度相會。」
於是隋唐後,從白居易、杜牧至秦觀等,都沿用了這傳說,目前為人熟知的「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就出自秦觀《鵲橋仙》。至此,牛女愛情神話經歷了周代鎬京的孕育和漢初長安的成形,最終在隋唐後定型並深入民間。
七月七日本是白天曬衣的節日
而農曆七月初七,本不是「七夕」,只是一個歲時性節日,和牛女沒關係。
《詩經·豳風》有雲「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農曆七月漸趨涼爽,但白天還是十分酷熱,夏秋之交正是做新衣和曬衣服的好時光。所以民間早有七月七日曬衣服的習俗,而後發展到曬書。「赫隆七月七日見鄰人皆曬衣物,乃仰臥出腹,雲曬書。」魏晉風流人物的「臥腹曝書」就是在這一天自編自演的行為藝術。
可見,七月七日本來是用來「曬」的,曬衣服曬書、曬文章曬自己,都是在白天進行,沒有「夕」什麼事。
西漢女子開始在七夕膜拜織女
那麼,這個「良日」後來如何溫柔地走進了良夜,變成了「七夕」?
據考證,到西漢,牽牛織女神話開始慢慢滲透進七月七日,人們開始把節日延長到了晚上。晚上做什麼?主要是女子向織女星乞求,乞求能像她一樣心靈手巧。
這個守夜祈願習俗的形成,最早的文字記載是關於一位「灰姑娘」的,她是西漢文帝竇後——竇漪房。
《初學記》卷「七月七日」載梁宗懍《荊楚歲時記》注引《五王傳》曰:「竇後少小頭禿,不為家人所齒。遇七月七日夜,人皆看織女,獨不許後出,有光照室,為後之瑞。」竇漪房小時候竟被家人嫌棄貌醜,七月七日人人出門乞巧,都不願帶上她,這時一個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一束亮光穿透房間照進來,照亮了被冷落在屋裡的竇漪房,這被認為是她將來必定母儀天下的吉兆。
廣州閨蜜「拜七姐」通宵達旦
「七夕」就這樣成為了一個節日,在這個時候,女子禮拜織女,穿針乞巧、祈禱福祿壽、陳列花果女紅,「乞巧」是其作為民俗的最核心部分。從漢朝至民國,這方面的風俗不斷得以豐富,影響的地域也越過長江達至嶺南。
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葉春生的研究表明,廣州女子「拜七姐」的風俗直到辛亥革命後都依然隆重繁瑣,他援引《廣州歲時紀》雲:「俗傳牛女相會之期,一般待字女郎,連集為乞巧會。先期備辦種種奇巧玩品,並用通草、包紙、芝麻、米粒等,製作各種花果、仕女、器物、宮室等等,極鈎心鬥角之妙。……邀集親友,喚召瞽姬(瞽姬指失明的女曲藝演員),作終夜之樂。」
未出嫁的女郎從初六晚上開始就一起聚會,通宵玩樂。由此見,「七夕」的本源應該說是一個「閨蜜節」。
七月七日長生殿信物傳情
那它又是怎麼從「閨蜜節」發展到「情人節」的?一種說法是,女子七夕夜乞求心靈手巧,也是想藉此尋得一個如意郎君,因此也有求姻緣的願望。梁劉孝威《七夕穿針詩》也這麼寫,「故穿雙眼針,時縫合歡扇」,合歡扇,便是有求愛需求了。此外,自漢代融入的牽牛織女的悲歡離合傳說,使得這一天總是情思纏綿揮之不去。
歷史上兩位著名的戀人,就在七月七日這天,穿越碧落黃泉,互贈了信物。「惟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沒錯,他們就是白居易《長恨歌》裡的唐玄宗和楊貴妃。這兩位大V的一小步,把七夕往「情人節」推進了一大步。
鈿合、金釵,這是唐玄宗和楊貴妃談情的信物,可見以具體物件寄託情思,古以有之,而在七夕相贈,更添一份婉約。
那麼廣州本地的七夕,可有什麼地方特色的定情信物?對此,知名廣府文化學者、廣州民俗文化研究所所長饒原生表示,七夕風俗在廣州留存發揚得十分不錯,而乞巧仍然是最主要內容,如果非要說到有何男女情意附著之物,他提起了一個月前在黃埔區橫沙村觀看當地女子準備過節日時的情景:「那些女子在忙碌準備七夕時令物品,她們的男友或先生也在一旁相助,場面融洽和美,我想,他們共同在準備七夕物品的這一件事,其實也就是增進彼此情意的物事了。」
饒生這話說得極好,有人便有情,有情寄予物,無論是何物事,但凡能再次將人和和美美地維繫,便是定情物了。往大裡說,七夕何嘗不是一個定情物事,放寬至其他「良日」亦然,而往細裡說,不管是鑲金嵌玉的鈿合珠釵,還是共同製作的花果奇玩,它們的珍重意義,難道又有什麼分別嗎?(新快報記者 潘瑋倩 實習生 蔡臻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