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線06月03日訊昨天,「62」的勢頭遠蓋過粽子節。
熟人之間問候的不是「端午快樂」而是「62快樂」。不少人還把頭像改成了「We are 62」(我們是「62」)的漫畫。
甚至,有網友調侃,「設立6月2日為杭州市民節」,理由是這是專屬於杭州人的節日。
他的理由是,「人,只要是人,都會犯二。只是有些人執著於『二』,『二』到底,有些人笑而『二』之。其實生活裡只要有『一』,就會有『二』,如影相隨。所以讓『二』來得更猛烈些吧!」
一個「62」,令杭州話聞名於全國。
這個在杭州話裡與「盒子」諧音的數字,怎麼就成了形容人呆笨的調侃之語?
如此重大的節日,可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地一笑而過。昨天,我們刨根問底,請教了杭州方言權威研究專家曹曉波,一揭「62」的老底。
網友眾說「62」:
是混混發明的詞兒,還是跟民間喪事、周易爻卦有關?
關於「62」的來歷,可謂眾說紛紜。好學的網友們紛紛現身說法,對「62」津津樂道。
有網友說,這是個新詞,20世紀80年代末,從杭州沈塘橋附近流傳開來。當時,一幫街頭混混學著古文中「老兒」罵人。
跟帖的網友不樂意了,「這個詞早就有了。」南宋時期,有個詞叫「落魄人兒」,形容人的境遇不濟。對此,元代《武林舊事》(詳細記載南宋都城臨安的風貌,全書共十卷)中就有記載。之後歷經演變,乾脆簡稱為「落兒」。
還有網友說,這個詞跟杭州民俗有關係。親人去世,家人以每「七」天為一個單位進行祭奠。「滿七個『七』即四十九天時叫『斷七』,過了『斷七』喪事才了,這與佛教六道輪迴之說有關。」
不過,「頭七在親人去世後的第六天做,第六天一早,拿水果點香燭祭奠。這時杭州人習慣叫『做頭六兒』。」後來,掐去一個「頭」,統稱弄不清事的人為「六兒」。
接下來的說法,更加神乎其神。「『六二』源自八卦,根據一個『爻』排列的位置而得名,意為『潛龍勿用』,表示低調、謙虛、不張揚、忍氣吞聲(因為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些人藏拙,看上去愚笨。「所以呢,大家就以為他們是木頭,是傻瓜。」漸漸地,「這種難得糊塗的智慧被誤解,留傳至今。」
杭州方言專家曹曉波:
「62」正確的寫法應是簏兒,古代一種竹編的裝書盒
這4種說法都有板有眼,迷惑性還挺大。可是,早報要負責任地闢謠說,他們都錯了!
「62」最初可是相當的雅,文化人用來不帶髒字地譏人。對此,杭州方言研究專家曹曉波頗有發言權。2005年,他出版的《杭州話》一書,就對「62」有過大揭底。
昨天,他對早報說,「數字『62』只不過是後來以訛傳訛的諧音化罷了。這個詞的正確寫法是『簏(記者註:音lù)兒』,就是古人用竹編的盒子,最常見的是用來裝書。它最早見於二十四史中的《晉書》第六十一卷《劉柳傳》。」
「書中這麼寫道:(劉柳為僕射,傅迪為右丞相)迪好廣讀書而不解其義,柳唯讀《老子》而已,迪每輕之。柳云:『卿讀書雖多,而無所解,可謂書簏也。』」
「『書簏』就用來形容一人讀書讀很多卻無所用。嚴重點說,數落一個人腦袋空空,愚笨。」
「後來,『簏』這個詞,在《新唐書·李德裕傳》、明話本《三言二拍》中都出現過(記者註:『三言』是指明代馮夢龍所編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恆言》,『二拍』是指明末凌濛初所編《初刻拍案驚奇》和《二刻拍案驚奇》)。」
「『書簏』內部是空的,漸漸地,空這個意義又為簏兒添了幾種意思,形容人辦事稀裡糊塗,形容人說話不靠譜,近代還用來形容人落魄。」
「現在嘛,這個詞已沒有惡意,倒是有了不少樂趣。朋友之間常會以此開玩笑互相調侃,反而顯得彼此親熱。」
有記載的書中出現的「簏」字,都不帶「兒」話音。那麼,究竟何時從「書簏」演變為「簏兒」?
曹曉波說,「口語上的演變,很難確切地劃分時代。」但可以肯定地是,兒話音是從北方傳入杭州。
杭州話由來:
南宋的國語,融北方官話和本土越語
說到這,就得講講杭州話的由來。
南宋建都杭州,達官貴人、紳士巨商大量湧入。北方官話,隨之進入杭州。「它與南宋時杭州本地越語融合,形成了『國語』。」曹曉波說。
不少明清小說中,就有杭州話的影子。反映最多的是俗語小說,比如《三言二拍》、《金瓶梅》。
「杭州話有一國之大,曾具有南宋『國語』的身份,亦有一城之小,與周圍地道的吳越口音明顯不同,其範圍之小,出了老杭州城,就是『烏拉』、『伊拉』的吳越語音了。」曹曉波說。
明朝杭州本土藏書家郎瑛就說過,「杭州官話保留最差的是城南,就是現在的江幹一帶,越往城裡保留得越多。因為,城南受錢塘江南岸影響大,這裡說的是越語蕭紹話,越語比較硬。」
如今,能保留下來的越語,已微乎其微。「原杭州大學教授陳橋驛先生說,現在最明顯的越語,只是地名。譬如義烏、諸暨,鄞縣的『鄞』,上虞的『虞』,還有錢唐、餘杭。所以,後人說『錢唐』,『餘杭』的故事由來,好聽是好聽,只是杜撰。」
北方話在杭州話上留下了不少痕跡,最常見的就是「兒」話音。「加個『兒』字,可以讀得更響亮。北方話裡的『兒』一般加在詞後綴,到了杭州話裡,還演變出了加在詞中間。」
北方話愛在動詞加後綴「勢」作形容詞的習慣,也在杭州話中保留。「為潘金蓮與西門慶『穿針引線』的王乾娘,《金瓶梅》中稱作『虔婆勢』,一種認錢不認情的『虔婆』相。還比如『排場勢』、『花頭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