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來欣賞一首詩:若得水田三百畝,這番不做猢猻王。
啥意思呢?哥們要是有三百畝田地,那我就踏踏實實的做個土財主得了,哪會像現在這般落魄,教一群猴子念書。這句詩的中心思想是: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
作者是宋代的一個「小學老師」,能說出這樣話的老師,肯定不是好老師,能說出這樣話的人,肯定也不會是個好人。
他叫秦檜,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奸人。
一
但凡有人能在歷史上留名,往往需要滿足三個基本條件:血統、長相和能力,滿足的條件越多,成就就越大。
如果你問秦檜,你憑啥能發跡?靠你爹嗎?
相信秦檜一定會搖頭道:知識改變命運,我靠的是學習能力。政和五年,作為私塾先生的秦檜參加了公務員考試,結果進士及第,金榜高中。
所以,秦檜是個文化人,雖然宋體字確實不是秦檜發明的,但是秦檜的書法確實造詣頗高。不僅如此,他還擅長借詩抒情,比如剛當上官的秦檜,其實渾身上下充滿了正能量:
高賢邈已遠,凜凜生氣存。
韓範不時有,此心誰與論。
啥意思?
雖然古代的名臣已經好久沒有出現了,但是他們凜然正氣還在。韓愈、範仲淹這樣的忠臣不經常出現,但我覺得我就是那個天選之子,可誰能體恤到我的忠心呢?
所以,不要說什麼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文字跟人品真沒啥關係。單看詩句,一不小心還以為是嶽飛寫的。事實上,其實沒人想做壞人,能做好人,誰會願意做壞人呢?
今天我們來聊聊秦檜的前半生,一個老狐狸的成長史。
二
秦檜一直有個夢想,做個忠臣,而且確實為了國家大事操碎了心,比如還是基層公務員的他,就給皇帝寫信:
我們要跟金國死磕到底。
信是送上去了,最終石沉大海。但是秦檜發揮了鍥而不捨的精神,接著又給皇上寫了信,表示:國破山河在?擼起拳頭就是幹。
這一次,信那頭的人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大筆一揮,給秦檜封了個「割地使」:別只會嘴巴喊,做點事情給朕看看。
收到回復的秦檜熱血沸騰,渾身上下都是大義凜然,比如他這個「割地使」到了金國,不談「割地」,當面指著金國使者的臉就破口大罵。
你沒看錯,秦檜一開始根本就不是主和派。在大宋公司內部曾經發起過一次投票,同意割地的按「一」,不同意的按「二」。
秦檜毫不猶豫的按了「二」,雖然最終失敗了,因為主和派70票,主戰派36票,少數服從多數,主和派勝。
阿信想問您一個問題,如果你當時是秦檜,你的領導、同事和下屬都按了「一」,你會怎麼選?
這不是假設,因為秦檜的領導張邦昌真的是主和派。
三
答案是:怎麼選都是輸,因為「靖康之恥」還是發生了,宋徽宗、宋欽宗被擄走,然後金人指著張邦昌說:
這大宋該結束了,從此以後,你就是皇帝。於是乎,一夜之間大宋天子就成了庶人。當所有人都鴉雀無聲的看著金人臉色時,秦檜站出來說:「我反對」。於是,被金人押解回了北方的一行人中,出現了我們熟悉的身影。
也就在同年,也就是1127年,趙構繼位,建立了南宋,有沒有一種感覺,秦檜的春天要來了?
其實還早。彼時的秦檜覺得自己快涼了,人生就這麼廢了,他沒想到曾經的大義凜然卻讓自己活成了階下囚,如果你問他後不後悔?
我相信他是會後悔的,畢竟他的第一理想不是做忠臣,而是做土財主。然而,上天給他關上了一扇門,又給他打開了一扇窗。
在北方寒夜裡,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宋徽宗嘴裡始終嘟囔著一句話:我想回家。估計是生怕自己獨創的「瘦金體」把這四個字寫的不齊整,還特意讓有文化的秦檜整理成了文章,送給了金人完顏宗翰。
看見曾經高高在上的皇上都開始服軟了,都開始低聲下氣祈求金人了,秦檜的內心崩潰了,原來自己的偶像在落魄居然也會搖尾乞憐。他這才明白了,九五之尊是幫不了自己的,一腔熱血也是幫不了自己的。
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秦檜明白了一個道理:能幫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活著才是硬道理。看著同行者們的悲催遭遇(也包括他妻子),秦檜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做那個活到最後的人,無論如何。
也正是在那一夜,他感覺自己被拋棄了,他決定要算計所有人,不是一個人,是所有人。
當他拿著宋徽宗的求饒信走進金人的營帳時,他就明確了自己的目標,一定要抱上完顏宗翰的大腿。
當完顏宗翰看見曾經的大義凜然的抗金戰士,此刻居然如此卑躬屈膝,心裡樂開了花,他原諒了秦檜,不是因為秦檜服軟,而是因為他要賦予秦檜一件重要的工作。
四
他,順利的回家了。
這個「他」是秦檜,而不是宋徽宗。秦檜聞到了南方自由的空氣,由衷的感慨著「活著真好,自由萬歲」。現在的秦檜,還是過去的熱血青年秦檜嗎?
當他再次走進皇宮時,朝臣們滿腹狐疑的看著眼前瘦黑的秦檜,終於問出來一致的困惑:「你是怎麼回來的?」
秦檜說:「夜深人靜時,我幹掉了獄卒後,一溜煙跑了2000裡路就跑出來了」。
可眾人的疑惑更大了,你當金人是傻子嗎?就憑你這小身板能繞過一道又一道關防?好吧,就當你是神鵰大俠會飛,那你媳婦怎麼會跟你一起回來的?你帶著你媳婦在金人地盤上到處浪,居然安然無恙?我信你個鬼!
你信秦檜的話嗎?反正我不信,相信南宋的那群公務員也不信,可這重要嗎?只見南宋CEO範宗尹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說:
我信。
既然領導說信,於是眾人也就信了。
你會嘲笑大宋的那些領導蠢是不是?事實上,那些老油子個個賊拉車的精啊,CEO說的話,可不就是老闆的話嗎?彼時的趙構早已經被秦檜千裡歸鄉的故事感動的稀裡譁啦了。
比如,範宗尹一開始只打算讓秦檜當個小角色「經筵官」,繼續研究學問。結果耳畔傳來一個聲音:
不,讓他做「禮部尚書」。不久後,又被提拔成了「參知政事」。不過,趙構用秦檜,恐怕也另有目的,他也要賦予秦檜一個工作。
這份工作跟金人交代的出奇的一致,和談。
金人想把秦檜這顆棋子安插在南宋的心臟裡,而趙構也確實需要秦檜來出面調和與金國的關係。
五
我們故事也將進入了下半章,秦檜的職場生涯。
接下來的秦檜開始熬資歷,先是熬走了「範宗尹」,接著又散布謠言擠走了「呂頤浩」,接著又打小報告逼走了「翟汝文」。
不過,呂頤浩是個狠角色,不就是算計嗎?我也會啊。於是向眾人揭開了秦檜的真面目,秦檜說過「南人歸南,北人歸北」,典型的分裂主義,他是金人的狗腿子。後來南宋派人去查,確實查出秦檜與金人勾結的證據,實錘了。
在事實面前,趙構也護不住秦檜,於是秦檜被罷相了。很長一段時間裡,秦檜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因為有張浚和趙鼎的存在,使得秦檜一直被壓制。
所以怎麼辦呢?俗話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秦檜不僅是文化人,更是流氓,自然要使些下三濫的手段。
秦檜看準領導張浚是個志大才疏的人,喜歡自命不凡,於是秦檜煽動他一起遊說趙構,不要讓嶽飛權力太大,否則以後不好管理。於是,在二人的努力下,嶽飛北伐泡湯了。
結果不久後,金軍步步緊逼,一路南下。趙構開始追責了,只見秦檜嘟囔著說都是領導幹的,於是張浚被擼了。張浚這時候才感受到了秦檜的暗黑,主動向趙構推薦趙鼎接替自己。
面對新領導,秦檜繼續施展了自己的絕學,他對趙鼎說:「不欲有公,而張相遲留」,意思是說,張浚不想讓趙鼎接班,所以一直背後搞小動作。秦檜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激怒趙鼎,一起排擠張浚。隨後,秦檜假意投靠趙鼎,對趙鼎唯命是從,趙鼎一開始極其憎惡秦檜,但是秦檜居然這麼聽話,於是對秦檜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含情脈脈的說:
「如果這個世界上,我還有朋友的話,那肯定就是你」。
朋友對於秦檜而言,就是用來出賣的。公元1138年,金人來議和了,提出了很多苛刻的條件,趙鼎忍無可忍,於是破口大罵。
秦檜意識到機會來了,因為他注意到了老闆趙構一直陰著臉。於是,他故意對趙構說,金人太壞了,咱們還是別答應和談吧。結果一連三次,趙構都搖著頭說,還是議和吧。這麼做有兩個好處,其一,他可以甩掉「主和派」的嫌疑,既然你們都說我是金人派來的,那好吧,我假裝支持主戰。其二,這麼做可以了解趙構的真實想法。
當趙構說出「議和」兩個字以後,秦檜這才開始搞小動作,他故作不安的說:「可是趙大人他?」
趙構不耐煩的說:「讓他閉嘴」。
趙鼎很配合,不久之後,他居然又關心起了老闆的家事,在立太子這件事上,跟嶽飛兩人,爭著搶著要說兩句,而人家秦檜卻一言不發,結果二人都因此得罪了老闆。
於是乎,趙鼎辭職了。
就這麼走了?秦大人在趙鼎手底下憋屈了那麼多年,這事兒就這麼算了?不能夠。
當趙鼎和張浚在福建偶遇時聊起了往事,方才知道,原來二人都被秦檜從中作梗算計的。雖然往事如風,都在感慨之中。此時的趙鼎也深知秦大人的為人,是不會放過自己的,於是絕食而死。除去了所有的對手,秦檜最終於把目光又聚焦到了嶽飛身上。有人說是為了金人,也有說是為了送人,其實就是為了秦檜自己,結果發生了「風波亭事件」。
兜兜轉轉,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舊人,秦大人自此獨掌相位,他正了正衣冠,接著當宰相,是貨真價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
六
相信有朋友會說了,秦檜這麼圓滑狡詐,精於算計,真有縱橫家的遺風啊。
其實不然,鬼谷子說「計謀不兩忠」,在鬼谷子眼裡想著腳踩兩隻船的人,根本不配叫忠臣,甚至不配做人。但凡是個人,都不會算計自己人。圓滑不是錯,沒有底線才是錯。
雖然在鬼谷子這不算,但是有一個人覺得算。俗話說「好人不長壽,惡人活千年」,公元1155年,秦檜壽終正寢,被皇帝賜諡號「忠獻」,這個諡號意味著在趙構時代,秦檜是對大宋最忠誠,奉獻最大的人物,堪稱諷刺。
但又如何,正義恐怕會遲到,但從不缺席?熱衷算計別人的秦檜,終於把自己活成了反派。如今,那些被秦檜算計過的人,已然成了名將良臣,而秦檜至今還在嶽飛墓前跪著,如果要加個期限,
希望是一萬年。
本文由鬼谷道、鬼谷子智囊團創始人鬼谷信原創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