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衣社】刊發的都是基於真實改編的故事
【人間職業傳奇】,發掘社會最具傳奇色彩的職業,揭露各行業秘辛。
大家好,我是臉叔。
今天來了一個新的朋友——李白,她畢業於法醫物證專業,但方向並非大家熟知的「死亡醫學」。她不做屍體解剖、遺物鑑定,而是專做親子鑑定。
這個職業有很多魔幻的稱號,譬如「綠帽工作者」,「婚姻劊子手」,「家庭毀滅師」……李白經手過上萬起鑑定委託,其中大概1/4的案例是否父權(沒有血緣關係),也就是說,她見證了2000多個家庭遭遇的危機。
坐在我對面的男人攥著鑑定報告,指關節泛白,身體微微顫抖,我能感覺到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大夫,憑什麼這張紙就能證明孩子不是我的?」
「您看這裡,」我指了指報告第二頁,「每個人有23對染色體,每對染色體排列在同一個位置上的基因是等位基因,等位基因一個來自於父親,一個來自於母親。在做親子鑑定時,只要把孩子的等位基因和父母基因進行比對就可以得出結論了。在您的報告上有星號標識*的就是等位基因不符,超過三個表示否定父權關係,也就是沒有血緣關係。」
「親子鑑定的準確率不是99.95%嗎?有沒有可能我兒子是剩下的那一小部分?」
「嗯……一般情況下提取16對基因就可以比對出親子關係,我們中心選取的是21對,準確率是更高的。百分之百這種字樣是不會出現在科學鑑定中的,因為不能排除實驗的規範性、自身因素和人為因素一些外因。我們鑑定中心從開設以來,還沒有出過錯……所以……」
男人把親子鑑定書「啪」的一聲摔到一旁孩子的頭上,妻子趕緊護住兒子,孩子驚恐又無助地喊了聲:「爸爸?!」
男人怒吼道:「以後別特麼叫老子爸爸!」
他養了十二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
這樣的劇情,隔三差五地在我工作的地方上演。
我叫李白,和那個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的大詩人同名同姓,但我的工作和詩意扯不上半分關係,我是一名親子鑑定師。從法醫物證專業畢業後,應聘到了市中心醫院。
沒錯,親子鑑定屬於法醫活體檢測的重要內容。
我工作的地方不同於私人鑑定中心,而是法醫物證司法鑑定機構和基因測試中心聯合認可的正規鑑定中心,符合公安部要求,出具的鑑定書具有法律效力,可做為法庭證據使用,同時具有CNAS(國家認可委員會)標準。
鑑定中心在醫院主樓西側,是個獨立的院子,和門診主樓形成鮮明對比。門診每天人山人海,我們這裡卻很清靜。
諮詢室以前不允許吸菸,現在桌上卻放置了菸灰缸,為的是緩解一些否父權(孩子非親生)男士的壓力。以前放的是藍色的硬塑料椅子,現在都用上了軟包,是為了防止暴力事件的發生。
雖然才35歲,我的少白頭卻很嚴重,又不喜歡染髮,平常隨便扎個馬尾,同事們給我取了個外號叫「白髮魔女」。開玩笑時大家會說:「都是因為我拆了太多婚姻,所以早早白了頭。」
親子鑑定師有很多外號,譬如「婚姻劊子手」,「綠帽工作者」,甚至有人說我們給出的一紙鑑定是婚姻的真正殺手。
但說到底,親子鑑定師不過是一種職業,不過因為這個職業的特殊性,這些年我的確見了不少顛覆三觀的事情。
曾經有一對男女來做親子鑑定,鑑定結果孩子是兩人親生的,可是女的當場就哭了,男的也很尷尬為難。倆人是情人關係,都有自己的家庭。
有情婦拉著金主帶著孩子和律師一起做鑑定爭奪家產,結果孩子是律師的。
也有未婚先孕的女人背著男友來確認孩子是不是未婚夫的,再決定是否墮胎。講起來我自己都覺得繞,這裡面的關係真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明白的。
還有直接送命的,一位七十多歲的大爺得知兒子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後,突發腦溢血,急忙送到樓下搶救室,但再沒醒過來。
看多了這些事情,我覺得如果一段婚姻發展到要做親子鑑定,無論結果如何,都已經名存實亡。
這幾年,我印象特別深的是一個做了五次親子鑑定的男人——林宇。
那是2016的夏天,一個皮膚黝黑,中等身材的男人抱著一個小男孩來做親子鑑定。小男孩滿頭自然卷,大眼睛,長睫毛,長得跟洋娃娃一樣。
來的男人就是林宇,小男孩是他的兒子林東東。
一開始,林宇問我鑑定過程會不會很麻煩。我告訴他,私人委託的過程並不繁瑣,籤委託書,做身份登記,再採集一個指膜就可以,所有相關資料統一密封保存,不會外漏,可以保證委託人隱私安全。
他很擔心鑑定過程會對孩子造成傷害。
我向他解釋,親子鑑定的採樣過程不會對孩子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只要家長配合做好孩子的心理安撫工作就可以。等鑑定結果出來之後,工作人員會打電話或發郵件通知他來取報告。
看到我穿著白大褂,小男孩抱緊爸爸的脖子,帶著哭腔說:「爸爸,我不想打針!」
林宇輕輕拍著孩子的後背,緊抿著嘴唇,沒說話。
孩子只有4歲半,我建議做無創口腔拭子。5周歲以下的孩子都可以用這種方法,採樣前30分鐘禁食,只要沒有口腔潰瘍就可以。口腔拭子簡單無創,用拭子伸進口腔,在孩子口腔內壁黏膜旋轉10到15圈,再刮拭5到10次,放入採樣試管裡即可。這種採集DNA的方式可以減少孩子抽血的痛苦,避免給孩子造成心理傷害。
但林宇一口否決了,他說:「採血更準!」
我把父子兩個領到無菌室,準備好採血針、酒精棉球、採集卡和紙封。小男孩哭鬧得厲害,我一邊和他說話,一邊用無痛採血針刺破了他的無名指。
血流出來之後,我在採集卡上輕輕擦拭,留下三個和小拇指差不多大小的血斑,用紙封封好,分別做好身份標記。血樣固定在一個樣版上打父子標,記錄好採集日期,我送去實驗室。回頭看了一眼,林宇正溫柔地給林東東擦眼淚。
一周之後,報告出來了,結果是否父權,兩人沒有親子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