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每當我在人行天橋上或過街小道上或大道旁的樹陰下看到那些三三兩兩素質參差不齊的算命人士時,我就會想起那位和我是同鄉的算命先生
徐頌翔
與算命先生的相識是在2002年那一年。一個華燈初上的傍晚時分,失業半月有餘的我在廣州市天河區的員村新街上遊蕩,無意中我看到一個算命先生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佔上一卦。之前的我從不信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可今天也許是情緒低落,我抱著好奇的心情決定去卜上一卦。算命先生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長著一臉絡腮鬍子,富有男人味,也很像一個年富力強的學者。我報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他便拿出一支筆和一張紙,時而用手指掐算著什麼,時而用筆在紙片上記錄著什麼。當那張紙片上布滿蠅頭小字時,他便娓娓而談。事情竟出乎我的意料,對於我的性格分析、我的婚姻狀況、父母親的健康狀況、兄弟姐妹的排行,他都說得頭頭是道,別無二樣,不由使我對他刮目相看。由此,我和他便有了更深入的交談,意外得知他是我的同鄉。他一直住在員村,靠給別人算命養家餬口。
之後,我便去了外地工作,與他毫無聯繫了。直到2004年2月,我又回到了廣州,在一家貿易公司從事印刷設備的銷售工作。因公司不提供住宿,我便在員村三橫路和四橫路之間的程介新村租了房子。而這時的算命先生仍住在員村,故我們的見面機會又多了起來。四個月之後,因銷售業績達不到老闆的要求,我被迫離開了那家公司。之後的兩個多月,我進了三個公司,總是幹了沒多久便離職了。
生活在廣州這個現代化大都市,每天要吃飯,每天要坐車,而這段時間我又沒有收入,一直靠吃老本過日子,以至於到了後來,我實在是入不敷出,捉襟見肘,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連交房租的錢也成問題。鑑於此,我決定不再租房了,到朋友那裡去借宿,並繼續找工作。雖說有兩個同學也住在員村,但思來想去,總覺得住在他們那裡不甚方便,一來讓別人從內心裡瞧不起,二來相處時間長了朋友之間也容易鬧誤會。在此情況下,我想到了那位並不算熟悉的算命先生。和他相商後,他居然同意了。於是,我便變賣了一部分家具,再把那些不值錢且派不上用場的家具送了人,最後將我所有的行李一古腦兒全部搬進了算命先生那間不算寬敞的單人房,直將他的床下塞得滿滿的。不過還好,這間單人房有一個閣樓,既可以放一部分行李,還可以充當我的床鋪。
在白天,我們各忙各的。我早上起來便外出找工作,到了傍晚便回去,晚上則爬上那窄窄的直不起腰的閣樓睡覺。而算命先生卻是較晚才起來,吃完早飯便一隻手提著一個陳舊的顯得有些破爛的包,包裡裝著紙、筆還有幾本備用的書,另一隻手則提著一個紅色的小塑料凳子,來到員村新街的人行道上,找一個固定的位置坐下,靜靜地等待顧客上門。下午一點鐘的時候,便回去自己做飯,吃完中飯後,在床上睡個囫圇覺再出來,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晚上9點鐘左右又回去做飯,吃完晚飯後,要麼看報要麼看書要麼逛街要麼閒聊,最後沐浴關燈睡覺。不過,有時他也例外,因為他在這個行業做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積累了一定的人脈,故有些相信命理的人也會主動約他上門,請他預測命運或指導住宅布局或選黃道吉日。這種情況,他總會收到一筆不菲的酬勞。每當他碰上這種事情,每每歸來臉上總是笑容可掬,精神狀態也特別地的好,畢竟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古人們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算命先生同居的一個月時間裡,我自然受到了不少關於命理學的薰陶。老實說,我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但也不排斥宗教和異端邪說的存在。在預測學裡面,對佔卜、手相和四柱這幾種方式,我最推崇四柱這種預測方式,因為通過年月日時四柱上的生辰八字,進而拓展到天幹地支,再糅合陰陽五行相生相剋的原理以及五方四時十二宮的箇中因果關係,將中國的古典哲學《易經》詮釋得淋漓盡致。之前我只是聽說過這些概念,如今和一位算命先生同居了一個月,在三句話不離本行的氛圍下,我豈有不耳濡目染之理。由此,我了解了十天幹、十二地支、十二時辰、五行相生、五行相剋、五方和十二宮的基本常識,我也知道十二生肖和十二地支是一一對立的,我還知道,六十甲子中每兩個共用一個細分的五行。當然,這些只是命理學的一些很粗淺的常識,而要進入那博大精深的陰陽哲學世界,那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此外,還要看你是否對它有興趣有緣分有悟性,也就是佛學上所說的慧根。
一個月後,我找到了新的工作,便搬出了這個地方,結束了這段與算命先生同居的日子。不過,在臨行前,我還是分攤了這個月房租的二分之一。
如今,每當我在人行天橋上或過街小道上或大道旁的樹陰下看到那些三三兩兩素質參差不齊的算命人士時,我就會想起那位和我是同鄉的算命先生,想起那段流落在廣州的苦難歲月,想起那段和算命先生同居的日子,想起他那句「風水會議已堂而皇之搬進了人民大會堂」的話,想起他給我講解的那些我當時並不感興趣的命理知識。很顯然,現在的我為了家庭而奔波勞累著,我是壓根兒不會去鑽研這門學科的。不管怎樣,還是一切隨緣吧!也許真有那麼一天,人一旦了卻塵俗,慧根萌動,便會義無反顧置身其中。如果是這樣,那位和我同鄉的算命先生豈不成了點化我的法師,那間單人房豈不成了我的禪房,而這一切無不成了預測我將來人生的讖語?
徐頌翔,湖南郴州人氏,今三十有四。鄙人其貌不揚,名不見經傳,一別長沙,漂於廣東,至今悠悠十載,然無所建樹。喜名山大川,放浪形骸;閱古今美文,不求甚解。素慕諸葛,常以「淡泊明志,寧靜致遠」自勉矣!
徐頌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