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中,蔣雯麗扮演的王彩玲是個小縣城的音樂老師,酷愛歌劇,一生夢想著進入中央歌劇院,期望有朝一日唱到巴黎。可惜上帝給了她一副好嗓子的同時,卻給了她醜陋的外表——身材臃腫,齙牙,還長了一臉疙瘩和黑斑。
顧長衛在出席本報「先鋒光芒」活動時講過一個趣事,說有個朋友看完《立春》後說,「你太牛了,去哪裡找來這麼一個演員演王彩玲,她簡直就是王彩玲本人。」顧長衛聽了直笑。他有點得意:「他一點都沒有把戲裡的王彩玲和蔣雯麗聯繫起來。」
蔣雯麗在《立春》中奉獻了一次堪稱完美的演出,為此她付出很大代價:增肥,變醜,學唱歌劇,學各種語言……在接受本報記者的專訪中,她詳盡闡述了個中甘苦。
容貌臨摹醜女
相似度:20%
改進方法:增肥30斤,戴假牙套
為了出演王彩玲,一直在各種廣告中以「漂亮媽媽」形象出現的蔣雯麗不惜增肥30斤,戴上牙套,挑戰醜的極限。她也憑藉該片徵服了2007羅馬國際電影節的評委,獲得最佳女演員獎。顧長衛也曾對本報透露,「王彩玲」一開始有三個人選:史可,某新人,最後才是蔣雯麗。
南方都市報(以下簡稱「南都」):在王彩玲這個角色上,顧導是不是第一個想法就找你來演?
蔣雯麗:他本來想著這個角色離我很遠,沒有想到找我來演。我自己做演員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想能夠徹底改變自己,讓觀眾認不出來。《中國式離婚》時沒化妝,我覺得還沒有走到極致,不夠過癮,我就想要面目全非。如果沒有一個特別挑戰性的東西,我就覺得沒意思,沒創作的熱情。
南都:你怎麼說服顧導讓你來演?
蔣雯麗:我和王彩玲可能外在的地方有很多不同,但內心是有很多相似之處。找到這個共同點後我覺得自己可以演,就算不是非我莫屬,也爭取一下嘛。我不會唱歌不會彈琴,就找了一個聲樂老師,藉機學學夢寐以求的歌劇,先準備著。我之前已經胖了很多。後來嘗試假牙,這個劇本上沒有的,是後來我自己加的。
南都:化好妝自己有沒有被嚇倒?
蔣雯麗:造型是導演、我還有化妝師三個人不斷探索出來的,也是一點點地加,中間想出的造型比這個醜陋得多。估計大家都受不了。最後沒用。
南都:用什麼方法肥起來?
蔣雯麗:吃,不停吃。用了三四個月,沒有忌口。一開始比較痛苦,撐得胃疼,但後來胃變大了好像就越來越能吃。當時不覺得增肥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因為很多演員為了表演特意增肥。但後來減肥的時候,醫生說暴增暴減對身體損傷特別大,對內分泌影響特別大。今年我容易感冒,抵抗力下降了。估計這是後遺症。
南都:很多人都說你是美女,應該很難體味做為醜女的感覺。顧導之前接受我們採訪時,爆料說,你有兩個姐姐,你覺得沒她們漂亮,心裡一直挺自卑的。
蔣雯麗:對啊,我從小都沒就覺得自己好看。小時候又瘦又小,家裡二姐最好看,看我姐姐老被誇,我老不平衡。我的座右銘就是外在的美是暫時的,內在的美是永恆的。
南都:很多女演員變醜了才能證實演技,拿了影后,對您來說這是否也是個法則?
蔣雯麗:沒覺得要通過這個證明演技。本身我沒覺得自己好看,就是很普通的演員,也沒覺得外表多重要,不然之前我拍《中國式離婚》也不會一點妝都不化。對我來講,最重要的是符合角色,怎樣讓角色有光彩。
個性貼近醜女
相似度:80%
改進方法:同情人物,致以人文關懷
在電影中,王彩玲說過這麼一句話:「看見每一個拎著包離開這個城市的人,我都很羨慕。」離開小縣城去北京的願望像魔咒一樣糾纏著包括王彩玲在內的每個人。最後扛不住了,只好向世俗的生活繳械投降,賣豬肉,領養孩子。
這就是顧長衛要講的關於「理想主義者」的故事。在他眼裡,老婆蔣雯麗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也有那股勁兒」。
南都:你和王彩玲的內心有很多相似之處在哪裡?
蔣雯麗:我也是小地方出身,那時想只要離開,去哪都行。在那生活了十幾年,城市非常小,周圍的人你都認識。你就會覺得這不是你夢想的地方,你不屬於這裡,你應該屬於另外一個地方。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過什麼生活,也不知道未來怎麼樣,但就是覺得要去闖世界啊。
我是學體操的,覺得需要換一個環境。但我學習也不好,考大學沒考上。那時候沒有到分數連志願都不能填,我還想填北大。後來就報考了安徽水利電力學校。在父母旁邊的縣城,比我家鄉的地方還要小,但我很開心,只要離開家就行。但之後就經歷了特大的痛苦,因為你離開了父母,沒有人在身邊保護你。我就在想世界怎麼是這個樣子啊?我缺乏與人交流和溝通的經驗,比較封閉自己,覺得很彷徨。我一直在想,我要是像王彩玲那樣,還能不能堅持下去,我其實是很佩服她的勇氣,不向生活妥協。我可能就被世俗化了。現在我回老家,一看那些同學都結婚生子,覺得也挺好,小地方過這麼安靜的生活,但因為不是我的世界,我至今回到那個地方還是覺得那不是我的世界。
南都:聽說你到了電影學院的時候,老師的評語是你「不團結同學」?
蔣雯麗:嗯,我一直以來都比較不合群。我覺得自己比較憂鬱,內心憂鬱。這肯定跟自己小時候有關係,覺得自己不好看啊,也不知道怎麼跟同學相處啊,不知道怎麼融入環境。
南都:王彩玲最後沒有再堅持夢想。導演覺得是理想的延續,你怎麼看她最後做的選擇?
蔣雯麗:這是無奈的選擇。當她看到胡金泉在監獄,覺得沒法再堅持下去,她看到堅持的結果就是這個時,就試圖妥協了,但沒完全妥協,她並沒有隨便找個人結婚生子,而是選擇收養一個孩子。她把夢想放到別的人身上。最後又把孩子帶到天安門,就像所有的父母一樣,把期望放到孩子身上。當她看著孩子聽到遠處天安門敲的鐘聲,東方紅的聲音,最後就演變成她在音樂廳的那一幕。這一幕導演也說是獻給王彩玲的,其實也像是她的一個夢。最
後就算是把這個夢想給她了。可能是導演對她的同情,對千千萬萬像王彩玲一樣為理想而去努力,到最後不得不向現實妥協的人,表示同情和致意,是一種人文關懷。
演技詮釋醜女
相似度:10%
改進方法:學歌劇及多種外語
很多看過電影的人都有同感:不僅僅是因為蔣雯麗在裡面變醜了,而是因為她化身為王彩玲時的那種氣場——那種面對現實而不妥協的強悍。有一幕戲:王彩玲在中央歌劇院的辦公室裡碰壁,她唱到高潮處「為何上帝對我如此殘酷」,灰暗肥胖的背影跪倒在辦公室外的樓梯口。很多人或許會覺得王彩玲的可憐多麼具有侵略性。蔣雯麗說最累的地方不是變醜變胖,而是心累,「她內心對待世俗的態度是很強悍,要拿出那個勁,很累。」
南都:演技上如何詮釋王彩玲這樣一個女子?
蔣雯麗:這個角色是我演戲以來最難的挑戰。首先是人物頑強的個性,王彩玲有自己獨特的性格力量。我沒有她那麼強。我比她弱,溫和,妥協,世俗化。她內心對待世俗的態度是很強悍,我要拿出那個勁,這是很累的。心累。
還有就是要克服的東西太多,唱歌,三種語言:義大利語,德語,捷克語。我要全部會唱,我最後唱的他們都覺得很像。在片子裡你可以看到,我唱得脖子都有青筋,氣息,狀態,口型要完全一致;還有鋼琴,戲裡都是自己彈的,我原來不會彈鋼琴。演一個藝術家是最難的。壓力很大,我不希望技術性的東西成為我表演的障礙,我就想把它弄熟了,把它給忘掉,注意力不要放在這上面。所以每天有時間就是練功和增肥。太難了。演過這個再演別的就覺得太容易了。後來再演《金婚》覺得太容易了。儘管《金婚》年紀跨度50年,跟這個比較起來,覺得哎呦太容易了。
南都:你對人物很有理解。劇本有沒有根據你的理解再作調整?
蔣雯麗:演員都會根據自己的想法來修改,李檣是一個很好的編劇。他筆下的女主角都是個性很強的,女主人公很自命清高,想離開這裡,都有那個勁。當初《孔雀》裡那個姐姐我也覺得很像我。我也是有那種東西。演員和角色最重要的是要神似而不是形似。
南都:這是你跟顧長衛繼《霸王別姬》之後的第二次合作,這部戲給了你哪些提升?
蔣雯麗:拍這麼多年戲以來,《霸王別姬》和這個戲給我印象最深。現在能那麼認真去做片子真是太少了。《霸王別姬》到現在已經15年,導演還是這樣子,每個鏡頭一遍一遍拍。所以這個片子拍了三個月,真的挺奢侈。一天拍一場戲,兩場戲,慢慢推敲,去磨,一點都不著急。演黃四寶的演員李光潔說,拍這個戲有兩個感覺,兩個「著」,一個叫執著,一個叫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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