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英國鋼琴家裡爾的演奏沉穩又不乏意趣
七月中,香港小交響樂團連續兩周演出貝多芬鋼琴協奏曲:七月十八日晚,英國鋼琴家約翰.裡爾(John Lill)時隔二十年重訪香港,與樂團合作貝多芬「鋼協」第一;一周後,加拿大鋼琴新星帕卡(Ian Parker)來港,亦選了貝多芬最後一首鋼琴協奏曲「皇帝」演奏。
兩場音樂會的搭配頗見意趣:七十歲的裡爾演奏貝多芬二十七歲那年寫就的C大調鋼琴協奏曲;未及而立年紀的加拿大人帕卡演奏的「皇帝」反倒是作曲家步入中年、患上耳疾後的創作。彈了一輩子貝多芬的英國人裡爾在技巧和情緒表達上無可挑剔,而且,因了年紀和閱歷,愈發能將這首歡愉活潑又帶些傷感的三樂章曲目演奏得恰到火候。帕卡在臺上確是活力四射,當得起「閃亮新星」這稱呼,只是在筆者看來,以這樣的狀態來演奏「皇帝」,未免顯得不夠穩重。
裡爾奏「鋼協」第一
貝多芬的C大調鋼琴協奏曲完成於一七九七年,並於翌年在布拉格由作曲家親自首演。開篇是堅定的四音音型主題句,繼以若干華彩樂段,弦樂與鋼琴往來唱和,神採奕奕的。中間慢板樂章稱得上「催淚」,據說是貝多芬眾多協奏曲中「最長的慢板樂章」,以鋼琴牽引出主題,繼而樂隊層層鋪疊,再由單簧管重複主題句,頗有別離又駐足不捨的味道。作曲家寫作時穿插三拍子舞曲句式,某種程度上中和了慢板的哀傷,特別是中段鋼琴拾階而上的連串裝飾音,聽得出徐志摩筆下戀人道別時的「蜜甜的憂愁」。
當晚裡爾演奏時,不知有否「故地重遊」(他上世紀九十年代時曾頻繁來港與「港樂」合作演出)的感傷,不過,慢板樂章那幾粒單音,一顆顆的,好像直直打進心裡。他的坐姿和琴音都極穩,卻不覺呆滯,偶爾開的小玩笑(比如將前後兩樂句添上戲劇性的強弱對比等)也是溫煦的,不見大開合,自有一份經了時間淬洗的穩厚。值得一提的是,裡爾當晚演奏時踏板用得極儉省,任那些顆粒般透亮的音符從指間自自然然地出來,不拘束不刻意,反而更見天真意趣。都說「倚老賣老」不好,那不如,像裡爾這樣「倚老賣萌」。你聽晚年的霍洛維茨彈莫扎特,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
至於帕卡演奏的「皇帝」協奏曲呢,先撇開情緒表達不談,單在技巧層面,便有幾處值得商榷。先是第一樂章,帕卡的和弦音量大,輕音觸鍵也聽上去很美,只是右手聲部總顯得不夠硬朗,分句(phrasing)稍欠從容。第二樂章本是極浪漫開闊的,可當晚帕卡演奏時肢體語言太豐富,甚至有些幹擾旋律表達。最末樂章的問題依舊出在右手,比如快速跑動時有些散亂、自由速度(rubato)過多等等。這些用在蕭邦曲目上無可厚非,可那畢竟是貝多芬,總要看起來一板一眼些,不是嗎?
帕卡演繹「皇帝」
貝多芬第五鋼琴協奏曲「皇帝」創作於奧地利遭法軍進攻、維也納四面楚歌之時,一八一一年在萊比錫首演。法軍攻城時,貝多芬學生兼朋友魯道夫公爵出城避難,後凱旋,遂獲作曲家題獻該曲。若以創作背景論,這曲子實應依循嚴肅深沉的路數演奏,可當晚帕卡不論肢體語言抑或音色處理,都顯得輕了。或許,這對偏愛「速度與激情」的觀眾來說是件值得興奮的事(當晚一曲奏畢,有觀眾起立鼓掌),可單就曲目而言,便不免顯得誠意欠奉。不過,帕卡加演的格什溫一首《藍色隨想曲》則頗有味道,看來不時套用「美國人(帕卡加拿大出生,茱莉亞習琴多年,常在美加巡演)演奏美國曲目」這樣的造句也並無不妥。
小交八月中又將迎來另一鋼琴新星金鎮秀演奏貝多芬鋼琴協奏曲第四,不知金氏版本又該是怎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