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半夜,忽然接到一個電話。一個陌生的號碼,我迷迷糊糊接聽,那邊一個深沉的聲音給我打招呼:「兄弟,是我啊,嚴哲!好久沒見了。」雖然我跟嚴哲十年沒聯繫,但是這個聲音依舊特別熟悉。
「這些年,你跑哪兒去了?」我有些興奮,記得讀高中的時候,我和嚴哲還有大濤一起半夜翻牆跑出去,一塊兒去偷甘蔗。偷了數十根,坐在操場的主席臺上啃了大半夜。第二天三個人滿嘴的泡。
當時附近村裡的人順著腳印一路找過來,找到學校,看到操場上的甘蔗渣子,告到領導那兒去了。結果領導發怒,一直查,查出了大濤。大濤把事情都扛了下來。又叫家長,又背處分的。
大濤為人非常仗義,講義氣,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事他能幹出來。當年,嚴哲的自行車在街上被偷了,他非常氣憤,為了給嚴哲報仇,拉著我,半夜在街上蹲守,人又凍又餓,最後抓到了小偷,沒想到人家小偷是一幫人,把我跟大濤狠狠揍了一頓。嚴哲這傢伙膽子小,早跑沒影了。
當年,我們的感情很好,大濤說:「以後,不管誰有困難,一定要互相幫忙。」少年意氣,說出的話來人情味十足,那些話至今還在耳邊迴蕩,讓我感覺到特別的溫暖。
高中畢業後,大濤當兵,退役後在南方跟朋友合夥做生意,開了一家夜店。
嚴哲大學畢業後,去了Z市。我留在了家鄉。雖然天各一方,但一開始還經常有聯繫。到後來漸漸就各忙各的,有了自己的事業,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再打電話,話題就少了。高中的朋友中,我只有跟大濤一直保持著聯繫。他老是在電話裡逗我:「來,來我這兒,吃喝睡一條龍服務。」
和嚴哲的疏遠也在於他從來不跟我們談起自己的近況,就連結婚都沒有告知。大濤那年打電話給我:「你知道嚴哲結婚了嗎?」我愕然,說不知道啊!大濤說:「這龜兒子跟我也不說。你說他現在是不是混出來了,忘記了當初幾個朋友啊!」
我無言以對,也許他真的混得很好,覺得我只是一個小城市裡安安穩穩的上班族,覺得大濤就是夜店裡看場子的吧!後來聽人說起,嚴哲跟當地城中村的一個女孩結婚,婚後分了七八套房,每個月收房租就能過得很滋潤。
「怪不得!」大濤說:「這小子有出息了。」想了想又憤然:「再有錢也不能看不起咱這幫朋友啊!當初咱倆為了幫他,還被人打呢!」我笑了笑:「大濤,算了,有些人這輩子重情感,有些人這輩子重金錢。你小子是第一種人。」從那時起,我和大濤再也沒談起過嚴哲,好像根本就沒有這個朋友。
這個晚上,嚴哲突然給我打過來電話,讓我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青蔥歲月。我們聊了半個多小時,以前偷甘蔗的事,被小偷圍攻的事這小子還記得,說著說著,他在電話那頭想哭。我覺得不對勁:「嚴哲,出什麼事了嗎?」
嚴哲說:「不瞞你說,兄弟,我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我有些著急:「不是聽說你每個月收租過日子嗎?」嚴哲呸了一口:「別說了,連夫妻都靠不住,關鍵時刻還是找兄弟。」嚴哲抽泣著,又說:「記得嗎?當初大濤說,以後不管誰有困難,都要互相幫助嗎?」
我想也沒想:「你要多少?」
嚴哲說:「五萬。」
我有些為難:「嚴哲,你也知道,我只不過是個領固定工資的,存摺裡沒那麼多。只有三萬。」嚴哲忙說:「可以,三萬也行,謝謝你啊兄弟。」
「既然你叫我兄弟,不用那麼客氣。」我說。隨後嚴哲將他的銀行卡號發了過來,讓我第二天一早把錢就打給他。
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忽然覺得這事不太對勁,昨晚頭腦一熱答應了嚴哲,可是他似乎什麼也沒跟我說,十年後的一個電話打過來就借錢,到底是生意失敗,還是有其他的事呢?我正懷疑著,大濤把電話打過來了?
「嚴哲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大濤追問。我說是。「是不是跟你借錢?」大濤又問。我說是啊,你怎麼知道?大濤說:「一分錢別借給他!」
這句話讓我非常納悶,覺得這事不是那麼簡單。大濤說,前幾天嚴哲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借了五萬塊。說是做生意失敗了,要還債。大濤二話沒說,給他打了五萬。
後來他一打聽,原來這傢伙到處借錢,同學親戚都借遍了,編造了各種理由。他賭博上癮,欠了一屁股債,而且不是幾萬的事,他甚至把結婚時候的戒指給抵押了。他老婆現在要跟他離婚。他死性不改,從大濤那兒借了五萬後,又想去翻本,結果全輸光了。又想起我來,問我借。
「你說你能借給他嗎?」大濤問。我倒吸一口冷氣。在一個賭徒眼裡,沒有什麼是值得珍惜的。
一上午我都在生悶氣,嚴哲遲遲等不到錢,又一次將電話打過來,追問:「錢打了沒有啊?」我冷冷地說:「嚴哲,你給我說實話,你真是做生意做虧了嗎?」
嚴哲一開始還挺硬氣,堅持說自己生意失敗,後來在我的堅持之下,他才發現穿幫了。非常氣憤:「是不是大濤告訴你的,這人怎麼能這樣?嘴上說得好好的,咱們是兄弟,還說啥兄弟有難,一定要互相幫忙!這叫幫忙啊?這人太陰險了!」
我徹底對這個人失望了:「嚴哲,不是大濤不拿你當兄弟,是在你心裡,根本就沒有大濤,也沒有我這個兄弟。做兄弟不是這樣的,不是有困難就想起來,平時連個電話號碼都不告訴我們,你拿我們當什麼?」
電話那頭的嚴哲愣了半晌,他淡淡說:「那你借不借?不借我找別人去。」我說:「我不借,我給你五千塊,我送給你的,就算買斷咱們倆之間的關係,以後,別再叫我兄弟,以後,也別再給我打電話了。」說完,我掛了電話,然後,打給了他五千塊錢。
從那之後,嚴哲再也沒聯繫過我,也沒聯繫過大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