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是「卡姆」去是「個」,晚清上海是怎樣流行洋涇浜英語的?

2020-12-06 上遊新聞

清代鹹豐年間初刻本《英話註解》 (圖源網絡)

我工作過的辦公大樓座落在延安東路上,好多同事尤其是年輕人不知道它過去叫做洋涇浜。洋涇浜已被填平百年了,它曾是河道早已被人遺忘,但當年的「洋涇浜英語」這一句俗語,卻深深地印在歷史長河中。

上海曾是一個浜河密布的水鄉,除吳淞江(蘇州河)、黃浦江外,另一條著名的河流當數洋涇浜了。洋涇浜原本是黃浦江一條支流的河名,它東引黃浦江水經八仙橋周涇浜西流(今西藏南路),北通寺浜(今慈谿路、重慶北路一線)、宋家浜(今蘇州河),西通北長浜(今延安中路),西南通周涇(今西藏南路)。它與上海縣城牆平行而流,相距半華裡。

它雖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河浜,卻承載了一代歷史重負。1845年11月,上海有史以來劃出的第一塊英租界,就是以洋涇浜為界的。當時,上海道與租界籤訂的有關租界的法律協定也多以「洋涇浜」命名。因此,「洋涇浜」一詞早期含有「租界」、「洋場」的意思。

隨著「十裡洋場」的畸形繁華,洋涇浜畔形成兩條街,南岸叫孔子路,北岸叫松江路(今皆融入延安東路)。洋涇浜與黃浦江交匯處地勢開闊,可以泊軍艦、商船。沿著它往東,可以通吳淞口;往西,可以進蘇州河。也就是說,它一邊可通世界各國,一邊可進中國內地。洋涇浜特殊的河流優勢,成了外國列強夢寐以求侵略上海、踐踏中國的咽喉要衝。當時隨著大批從事經濟掠奪的英商湧入,洋涇浜成了華洋交雜的地區。於是,一種帶有濃重鄉音而又不遵照英語語法的翻譯語言應運而生,即被人戲稱的「洋涇浜英語」。

所謂「洋涇浜英語」,是指那些沒有受過正規英語教育的上海人說的蹩腳英語。它的特點一是不講語法,二是按中國話」字對字「地轉為英語。這種洋涇浜英語,詞彙貧乏,來源混雜,但語言結構簡單明晰,很有實用價值。它雖然讀音不準,語法不通,但洋人聽了還能勉強意會。因此,洋涇浜英語在晚清上海早已流行,並涉及各階層。

據說,上海洋涇浜英語又分為洋行幫、生意幫、白相幫、碼頭幫、以洋行幫最接近英語。雖然洋涇浜英語不入流,但在實際生活中卻大派用場。例如:來是「卡姆」(come),去是「個」(go);是叫「也斯」(yes),勿叫「糯」(no)。在洋行任職的中國籍買辦以及與外商打交道的中國商人中,普遍使用這種洋涇浜英語。一些洋商開辦的工廠裡,由於許多工作用語和器具材料皆為舶來品,不少老工人在幹活中,往往會夾雜一些洋涇浜語。還有不少無業潑皮、馬夫之流,當遇到外國水手或初到上海的洋商外出購物時,他們就用洋涇浜英語自薦做外國人的嚮導,還美其名曰「露天通事」。當時,外國人使用的是洋涇浜中國話,一些外國牧師祈禱時用之,甚至有些外國人在街頭吵架也用之。

隨著上海使用洋涇浜英語的人數增多,逐漸將這種翻譯語言引申拓展、混合使用。平民百姓學到幾句「洋涇浜」,也可用於應付外國人交際。如「非常感謝你(thank you very much)」說成「生髮油賣來賣去」,把「讓我看看(letmcsee)」說成「來脫米西西」等。這些自造的臨時用的洋涇浜英語,外國人還是能聽得懂的。洋涇浜英語還給人們生活留下了大量的常用語,如習慣稱一種開在屋頂上的天窗為「老虎窗」(roof window),稱處事能力為「腔勢」(chance),稱無正當職業而以乞討或偷竊為生的遊民為」癟三「(begsay)等。

(上圖)晚清上海的洋涇浜景象(下圖)印有鹹豐十年字樣的英語教材 

洋涇浜英語之所以在晚清上海流行,是隨著晚清期間外國移民來上海人數激增而起。1853年後因江南地區戰火影響,作為「安全區域」的上海租界成了一個「巨大的避難所」,租界人口驟增,華洋雜處的格局很快形成。在房產業和對外貿易的推動下,一批批來自世界各地的冒險家紛紛進駐租界,外國移民人數增長速度大大加快。上海開埠前外國移民僅26人,到1865年,公共租界的外國移民人數已達到五千多人。短短十餘年間,公共租界的外國移民人數增加了十幾倍,法租界更是增加了四十多倍。同時,除了常年留住上海的外國人,僅每年到上海的外國人更是如過江之鯽成千上萬。

外國移民的驟增必然帶來外來語言的大量引入。晚清上海開埠後,外來借詞在上海話中大量出現。據專家分析,上海話中外來借詞大致有五種形式。第一種是純粹的外來借詞,即完全按原詞譯音用漢字表達的,譬如由英文而來的咖啡(coffee)、吉普(jeep)等。第二種是半音譯半意譯的外來詞彙,即經「漢化」後的音譯詞加上漢語語素而形成的「不中不西詞」,如巧克力糖、番茄沙司等。第三種是意譯借詞,即用漢字來達意,如電話取代了德律風、買辦取代了康白度。第四種是形意皆借的外來詞,如日語中引入的政策、幹部等。第五種即是「洋涇浜語」,這是一種上海特有的滬方言與英語的混合語,其特點是以上海話去解構與組建語句詞彙。

洋涇浜英語的流行在當時遭到了不少文人學士的群起抨擊,陳望道先生就曾指出「所謂的洋涇浜英語大體上就是幾個英語語彙還未學會英語語法的人創造出來的一種語言」,要求將這類洋涇浜式說法清除掉。直至今日,學者們對這種急功近利型的隨意創造、更改語言與詞彙的變種語仍持批判態度,認為是一種「語言汙染」。

然而,換個視角來看,洋涇浜英語的存在總有其社會基礎與實用價值的。全方位開放與社會急劇轉型使規範的語言交流總是滯後於社會生活,從而出現了語言上的短期行為。語言是人類交流的工具。它的傳播、變異、融合,留下了民族交往的歷史記憶。洋涇浜英語在晚清上海的流行,反映了生活環境的變化,留下了上海從傳統商埠向國際大都會轉變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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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晚清流行於上海的洋涇浜英語,讓人捧腹,有的今天還在使用
    最初,有一部分懂得英語的廣州人來到上海,從事翻譯工作。可隨著洋人越來越多,這部分廣州人已經不夠用了,於是一種讀音不準、語法不通,但是洋人能夠勉強聽懂的「洋涇浜英語」應運而生。而且,雖然這本《英話註解》是用寧波話作為標註拼音,但由於寧波話與上海話非常接近(上海開埠以後,有許多寧波人在上海經商,語言互相交融),因此上海人也能夠讀懂《英話註解》。《英話註解》便在上海流行開來,培養了更多的「洋涇浜翻譯」。
  • 談談上海洋涇浜和「別琴」英語
    如今,學習英語的招生廣告滿天飛,「商業英語」速成班更是吸引人。同樣,一百多年前的「改革開放」也讓中國人對「蠻語」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不過,那時可沒有專業的語言教師和什麼教學理論,但是純粹用於交際的洋涇浜英語學起來並不比過英語六級難到哪裡。典型的洋涇浜英語是用漢語語法加上英語單字來表述一個意思,比如「You ask me, me ask who?」(你問我,我問誰?)
  • 讓「洋涇浜英語」繼續飛一會兒
    說起洋涇浜英語,上海人不陌生。支離破碎的語法、詞句,無論對於母語是中文還是英文的人來說,它都是第二門語言。從開埠到解放前的一百年間,洋涇浜英語迅速地流行、繁榮和消失。如今,上海白話裡依舊充斥著洋涇浜英語留下的許多非中非外的俏皮詞。比如老克臘、混腔勢、拿摩溫,發著英語的音,寫的卻是正宗的中文。
  • 楊雄:「洋涇浜」英語是文化遺產 但不會推廣
    中國國家館萬元大獎徵集生活視頻 | 訂製世博精彩資訊騰訊世博訊 2010年1月18日上午,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於舉行新聞發布會,介紹上海世博會的籌備進展情況。上海市常務副市長、上海世博會執委會常務副主任楊雄回答了關於「雷人英語」的相關問題。
  • 話說老上海之洋涇浜英語,可能不廣為人知,卻曾廣泛使用
    洋涇浜英語是十九世紀中外在上海開始使用的混雜語言,只有口頭形式,沒有統一的書面形式,變體很多。它是英語與上海話結合的產物,並且在一定程度上受寧波話與粵語的影響。其語法不符合英語習慣,語音受漢語影響。該語言流行於當時的上海洋涇浜周邊地區,故由此得名。
  • 「洋涇浜英語」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看完讓人捧腹大笑!
    17世紀西方人到了廣東跟中國人做生意,而廣東人發business這個詞時音不準,被老外聽成pidgin,故其訛讀而成的pidgin English便順理成章地成為具有中國特色的「洋涇浜英語」。「洋涇浜」本是上海一條河的名字,一百多年前從上海的英國法國租界穿過,後來這個詞就成中國人形容外國租界、洋場的代名詞。
  • 上海洋涇浜的變遷
    提起洋涇浜,許多上海人都立刻會聯想起舊上海盛極一時的「洋涇浜英語」。但細論起來,這「洋涇浜英語」名稱的由來還得歸功於當年洋涇浜在申城的顯赫地位。這是怎麼回事呢?那就讓我們來說說這條看起來不起眼,卻名噪一時的洋涇浜吧。
  • 清朝人是如何使用「洋涇浜英語」的
    的確,在太平洋沿岸地區的國家中,普遍地會發現「天朝國民」(Celestials,西方對中國人的謔稱)把這種「洋涇浜英語」摻進了現在流行的一些行話中。而我們從令人悲觀的經驗中得知,俚語和行話很快地就會被人們接受並成為一種語言的正式部分。清國人泛稱他們的神為「佛」(joss),而加利福尼亞人把這個詞誤認為是「揶揄、戲弄、玩笑(josh)」。
  • 方浜,洋涇浜,說說上海的「浜」
    舊時「方浜」河運照片 除了方浜之外,在上海乃至整個華人圈有一條「浜」堪稱舉世聞名,但它並不以河流本身出名,而是得益於一句戲稱「洋涇浜英語」。 洋涇浜原本是上海黃浦江一條支流的河名,雖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河浜,卻四通八達。1845年到1849年間,上海地方政府宣布將洋涇浜作為英法租界與華界分割的地理標誌。從此,本來默默無聞的洋涇浜成了頗受矚目的上海兩租界的界河;而「洋涇浜」(或「洋涇」)一詞,則一度用作租界的代稱。
  • 英文標識改造在京城進行 奧運拒絕"洋涇浜英語"
    然而,洋涇浜英語帶給人們的卻遠非一笑而過那麼簡單,有些可謂「導向不正確」。但是,對愛面子的中國人來講,洋相流行並非光彩之事,於是,一個城市與洋涇浜英語的決戰開始了。不過,部分外國媒體在稱讚北京為建設一流「軟環境」所做的努力的同時,亦提出了質疑——「中國政府如此小題大做地去糾正這些洋涇浜英語,還不如去關注一下環境或多建些乾淨的廁所!」
  • 洋話:從洋涇浜英語到chinglishi(國家命運·時髦大清·連載90)
    洋涇浜,原是上海縣城北側的一條小河,位於舊時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之間,1916年被填成一條馬路,今已不存,其大致位置就是今天的延安東路。當時的洋涇浜周邊地區,活躍著一大批與洋人打交道的三教九流。錢先生此處的描寫是「洋涇浜英語」的另一種表現形式——中國話裡夾無謂的英文字;而純正洋涇浜英語的核心特徵則是——使用漢語語法,甚至全無語法可言,套用英語詞彙來表達。但洋涇浜英語與chinglish最大的不同是:當時的洋人是聽得懂洋涇浜英語的,這也正是它的存在價值;而chinglish則是外國人和中國人都聽不懂。
  • 「洋涇浜英語」系寧波幫發明 促新式商人群體誕生
    兩個異國人,互相不懂對方的語言,他們到底是怎樣開始說起來話來的呢?康熙年間,隨著海禁的解除,民間的外洋貿易還是逐漸恢復,當時的人們就遇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中國的沿海呢,就出現了這麼一種「奇特的語言方式」,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彼此借用對方的一些單詞,簡單拼湊成句子,當然還可能需要再加上一些輔助性的肢體的表達,來實現有限並且有效的交談。
  • 晚清的中式英語如何讓老外抓狂?
    二百年來,一部中式英語史,就是一部外國人抓狂史。同是抓狂,相比現在,清朝的老外痛苦程度更高。晚清初期的英語,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廣東英語,一種是洋家浜英語。廣東英語是中國最早的英語,緣於通商需要,這種英語混合了葡萄語、馬來語、粵語,是一種雜交語言。洋家浜英語又是廣東英語的變種,是上海租界的一種特定產物。
  • 中美浮夢錄︱鏤斐迪中國國情報告②:讀書人與洋涇浜英語
    報告使用了一些直到今天仍然很流行的關鍵詞,如「中間階層」、「公眾輿論」等等,來解析士紳們在中國行政系統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這個系統是如何對基層民意做出回應的。值得一提的是,士紳階層在基於血緣的宗族社會裡處於權勢地位,往往要向本族的利益負責,這使他們在與政府合作時不會完全投靠對方。就此而言,士紳階層的消亡,對後來的中國社會結構及行政運作都產生了根本性的影響。
  • 楊雄:"洋涇浜"是上海文化遺產 世博會上不推廣
    東方網記者劉軼琳1月18日報導:在今天上午舉行的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上海市常務副市長、上海世博會執委會常務副主任楊雄表示,「洋涇浜」英語是上海文化遺產,但不會在世博會上推廣「洋涇浜」語言。    楊雄告訴記者們,上海的「洋涇浜」英語非常有名。「洋涇浜」是一個很好的文化遺產,「洋涇浜」英語豐富了很多詞彙。
  • 「和我一起讀詞典」你聽過洋涇浜英語?
    阿飛一詞,來源於舊上海的洋涇浜英語。其中的「飛」字源於fly,乃蒼蠅之意,在美式英語中特指城市流氓。在實際使用過程中,阿飛是小流氓的代名詞。但比起流氓打架鬧事的行為來說,阿飛更多時候指的是個人的特立獨行。在解釋阿飛時,我們還提到了洋涇浜英語。那麼,什麼是洋涇浜英語?
  • 「洋涇浜」、海派文化與中國文化
    就連「老克勒」這個詞,也是半殖民地的特有產物——「洋涇浜英語」。洋涇浜「洋涇浜」,黃浦江支流。1845年英租界在上海建立後,洋涇浜成為租界和華界的分界線,沿岸也成了上海最繁華的地段,也是英語和漢語接觸最頻繁的地方。上海的洋涇浜英語就在這裡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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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李連杰扮演的黃飛鴻學英語,將「我愛你」的英文「I love you」說成「愛老虎油」。具體黃飛鴻是不是這樣學的不知道,但電影中的黃飛鴻確實學了英語,還鬧了不少笑話。即使今天的中國人學英語,同樣花招迭出、笑料不斷。如果在晚清時期想學好英語,那難度可想而知,非一般人可為。清朝人無比自大,根本不屑外來文化,對學英語,一沒有渠道,二根本不屑,三是可能會坐牢,私通敵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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