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測風雲,地有旱澇年成,這是不可抗拒的客觀規律。早在人類還處於蒙昧的時代,對水旱風雹霜雪等自然現象的產生無法解釋,於是蒙上了神秘的色彩。這恰被歷代統治者所利用,又加上了一層迷信的外衣,宣揚災乃天降,天由神使,不可得罪:天怒,則雨雹風霜;天憂,則陰風苦雨;天忿,則雷打不平…嗤嗤之民,焉能究底,只好竭盡人財之力,修寺造廟,以藏金身。
既有偶像,便遇旱祈龍王降雨;逢澇求河伯免災;風霜之際,禱風伯、青女;病蟲之痛,乞八蜡、瘟神。為表虔誠,不惜暴日長跪。然而,寒暑春秋,天仍不免喜怒哀樂,災絕不斷施之於民,且愈來愈烈,似乎欲置人死地而後快。悠悠歲月,誰奈它何!
清代康熙十八年(1679),陽高旱災,次年又出現特大乾旱,粒籽未入土,因上年就無收成,人們只能採蓬子、挖苦菜渡日,即致連草根都難覓得,直餓得鳩形鵠面,只好賣兒賣女。三十二年七月初二夜,天降特大暴雨,水從城壕逆入西甕城,直湧城內,廬舍廟宇俱壞。這次特大洪水毀壞大片農田。
清末期國無寧歲,風雨飄搖,天步艱難,災禍橫生。山西歷史上最令人說來心顫的丁丑奇荒就發生在這個時期。自同治末年(1874)山西南中部開始乾旱以來,到光緒元年(1875)發展成全省大旱,光緒三年(丁丑)出現特大乾旱,赤地千裡,山炎川竭,樹死土焦。八九月間,尚能掘草根剝樹皮而食,久之,面腫,腫消即死。及致樹根亦無,有拾食死人者。
到年末,有餓急者搶生人食之;既無食,亦無燒,不少人家拆房以木料換糧吃,及致換不到糧菜,便拆而取暖。時官府無法統計上報災民之數,才上門登記,回頭領賑已死之二三。
陽高地逼蒙疆,流離之民無計,在逃荒路上暴骨磷磷。到光緒四年,山西已連續5年大旱,人民死之過半,地無人耕,室少人居,田野人跡罕見,沒餓死者亦奄奄待斃,繼之而來的是野狼成群,常入室尋活人咬食,有道是禍不單行,雪上加霜,荒旱狼患不說,偏又流行瘟疫,病餓死之者全省無法統計。
光緒十七年(1891年),山西再次出現大旱,到十八年,仍無雪雨,陽高尤其嚴重,據《晉飢篇》(手抄本)節錄義紳潘君民表的記載,他於二月初八日出西洋河(今大洋河)入山西境,一路販載婦女絡繹不絕,詢其情形說:在家即須餓死,不得已以賣求生。年輕婦女亦不過值錢六七千文,其餘年稍長以及女孩等不過一二千文。
路過山嶺,有屍赤身仰臥,無人掩埋。各村房屋拆毀者不計其數,有的小山村僅存四五家,有的絕無一人。各村既無雞犬之聲,難覓升合之粟,即使大戶有錢者,也以糠煮食,甚至食馬糞,面目浮腫不似人形。城外有十餘坑,每坑約填五六十人。
另據李嗣香太史給其令兄的信中記載:弟在陽高收養無主小孩數十名,皆是母嫁父死,流離困苦,晝夜啼號,無人看視,誠可傷也。弟經過數處,環跪求食者涕泣不已,許以早晚放賑,而彼皆苦苦哀告雲,但求先舍些微稍緩便不能待矣。往往查賑之時有此人,放賑之時即無此人。
弟查賑之時必帶錢米來令其稍為度命。更可慘者各人皆如醉如痴,詢伊苦況,便述或父死,或夫死,或妻女已賣,家室無有而毫無悲痛之狀,蓋亦自知其不能久矣。稍好之家尚有聲望,一談苦況,淚便而下。又有一家七人死二者,五人死三人者,互相嘆息云:死去是有福的。
但上述災害,因時間久遠,我們只能在史料中看到,而發生在民國年間的事有些老年人仍歷歷在目,刻骨銘心,無法忘懷。
民國十五年(1926),山西北部開始顯旱到十八年出現大旱,民蓄罄盡,樹皮草根吃光,餓死者不計其數。
民國二十四年,陽高自春至夏六月無雨,禾苗乾枯,二十五年連續大旱,人民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自二十六年(1937)偏澇後,連續大澇、特澇,直到三十三年尤其二十八年,特大洪災。陽高城南,原是幾萬畝良田,田畔、渠旁,林茂糧豐。倭寇佔領陽高后,將這片森林樹木全部砍光,修了飛機場。偏遇這場大洪水,白登河巨浪直撲這片不毛之地,匯合回山之洪水一下子將陽高盆地漫淹,連續幾年積水,使城南及以東之40萬畝盆地變成了鹽鹼沼澤,給陽高此後的生產、交通、生活造成無法估計的損失。
其實,以陽高而,史書雖無詳記載,卻從字裡行間可以得知:明代以前,陽高山青水秀。2000多年前,漢代的雁門水(今黑水河)從兩岸草豐林密的山間涓涓流出,進入縣城東的低洼處,成為清潭(潭約在今北徐屯一帶),四周蘆葦茂盛,水草如茵。北魏時,如今寸草不生的採涼山南坡是拓跋珪的鹿苑,奇花異草,珍禽猛獸,盡可得見,道武帝常遊獵其上。直到遼代,因陽高蒼松柏翠而取縣名為長青縣,後人因白登縣南之黃土丘陵上花草樹木豐茂而誤以為北魏之鹿苑白登。
明初,洪武筑陽和城,因北門近山,其時山下林莽交接,蟲蛇棲聚,多為民患,於是堙土實之,上建玄帝宮以鎮。城西北有村名織錦莊,因村周圍直到張氏別墅(張小村)一帶,樹木陰翳,花枝攢密,而作為陽高一景「織錦飛花」。由上可以想到,明以前之陽高北山林莽交接,西山織錦飛花,南坡似為鹿苑,中間沃野林網,東灘水清草豐,境內植被良好。這對於穩定氣候大勢,防止風沙幹擾,抗禦旱災是十分有利的,同時能防風、防雹、防霜、防凍。
自元末,戰爭頻繁,刀兵四野,林草俱毀,玉石皆焚,明洪武統一後,仍與北方少數部族及元殘餘勢力戈不休。為此,明前期在北方主要精力是屯兵戍工,大興土木,築城堡建兵營,繼而移民開荒,以養士。到明中葉,戰火方休,屯兵開始分散到衛所附近開荒種田,逐漸娶妻生子,成為民屯,成為村落,於是人口漸繁,至清康、乾之際,陽高大規模土地開發,耕地已達40萬畝,佔總面積的三分之一。
隨之而來的是森林大量砍伐,草地大片燒荒,增了土地,毀了植被,一遇雨澇,水土大量流失。現在的黃土丘陵大小衝溝就是植被破壞的產物,至今越來越在加寬加深,雨水造成泥土流失不說,大片無植被的裸露地面,經日月風蝕,逐漸沙化,河水亦沉沙淤積,河床疊起,勢必造成水患。
因有以上原因,而致低地積水難排,鹽鹼上浮,茫茫不毛。這種荒涼一旦開始,勢必幹擾空中氣流,改變氣候規律。這也正是晚清陽高發生特大旱澇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