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範和白的關係實質,首先需要了解一下他們的背景。範是一個富豪的私生子,從小在英國長大,接受西方教育,為人放浪,無心於組建家庭。「他年紀輕輕的時候受了些刺激,漸漸的就往放浪的一條路上走,嫖賭吃著,樣樣都來,獨獨無意於家庭幸福。」①可見範原先對婚姻採取的是迴避的態度,他所追求的不過是沉溺於男女情愛的精神愉悅,而對婚姻所帶來的束縛非常排斥。再看白流蘇,沒落的封建貴族,接受所謂「大家閨秀」的教育,嫁人後又離婚,寄居在母親家,受到族人排擠,缺乏安全感。白對婚姻是一種積極的渴求的態度。「她給了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他們以為她這一輩子已經完了麼?②」就小說的語境來看,謀求一段體面的婚姻是白重新獲得生存價值的唯一可行途徑。

範和白情愛關係的生發,由白流蘇妹妹和範柳原的相親開始。隨後白來到香港,範白二人逐漸進入熱戀。「範柳原真心喜歡她麼?那倒也不見得。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她一句也不相信。她看得出他是對女人說慣了謊的。」③白對他們的感情的認識清醒而深刻,只不過她對範的婚姻訴求的推動下,他才積極謀求情感關係的發展。
關於他們情愛的發展,不得不提到一段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麼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牆。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牆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④照範柳原講,範對白沒有真心,白對範也沒有真心。這裡的真心指的是什麼呢?我認為指的是謀求長久的、真摯的、不摻雜其他利益的愛情。可惜,他們各自心懷鬼胎。「文明帶給人的是什麼?是各種制度、各種規範。愛情讓位於社會的制度、規範,所以他不能娶流蘇。」⑤範只想要情人,不想要愛人因為他不想受到束縛,而白需要的則是婚姻帶來的安全感。我想我們不應該忽略一段很重要的對話,即範柳原所說的「我們四周的那些壞事」「我回中國來的時候」「我是多麼的失望」「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溜」,白流蘇說的「你若是混在那裡頭長大了你怎麼分得清,哪一部分是他們,哪一部分是你自己?」⑥範柳原對社會規範的反叛,白流蘇對社會規範的被迫遵從,造成了他們對愛情關係和婚姻關係看法的差異。

範白愛情關係的轉折,恐怕要從「打蚊子」說起,兩人互相打蚊子玩鬧,「流蘇突然被得罪了,站起身來往旅館裡走。柳原這一次並沒有跟上來。」⑦顯然白流蘇意識到了自己忽然地陷於「輕薄」,幾乎就要被範柳原的愛情陷阱完全俘獲了,那麼,離被範柳原拋棄的日子也就不遠了。範柳原也自覺沒趣,因為他的手段被識破並被拒絕了,一個勢均力敵的情人不是他想要的。因此兩人鬧了矛盾,刺入他們關係本質的矛盾。「從這天起,柳原整日價的和薩黑夷妮廝混著。他大約是下了決心把流蘇冷一冷。」「流蘇表面上雖然和他熱了些,心裡卻估著:他使她吃醋,無非用的是激將法,逼著她自動的投到他懷裡去。」「很明顯的,他要她,可是他不願意娶她。」⑧兩人早已心知肚明,愛情是有的,可是結婚與否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道深淵,無法跨越這道深淵,那麼他們的愛情也就無從談起。不過,在他們確認相愛之前,他們吵了一架,誰也不留情,直接將他們關係的偽裝撕碎。範甚至說「根本你以為婚姻就是長期的賣淫」。顯然,範誤會了白,一開始白確實只是想要一段婚姻,對範沒有多少感情。但是,從他們吵架之後,「她這麼迫切地想念他,連睡夢裡他都會打電話來說』我愛你』。」流蘇在感情上已經淪陷了。可惜,結婚的問題仍然困擾著這對有情人。
然而,機會來了。

日軍攻打香港。頃刻間,繁華之城幾乎夷為平地。生命賤如螻蟻。兩人匆忙轉移到了飯店。在這裡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範柳原把脫下來的衣服遞給了白流蘇。「若在往日,柳原絕對不肯,可是他現在不那麼紳士風了,竟交給了她。」⑨範這個愛情獵手,終究敗了。他已經把白當做了一個可以互相依偎的愛人,而不是一個獵物。「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子,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在這動蕩的世界裡,財產,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⑩戰爭毀滅了一切,包括範白之間玩弄的小把戲。終久,他們還是結婚了。「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應該說是香港的陷落毀掉了柳白繼續在婚姻上博弈的幻想,把他們從天堂的幻想中拉回到了人間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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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院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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