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就《紅樓夢》全書說,是一個小榮枯,小滄桑,這是運用了傳統的「入話」、「楔子」的手法,實際上可以說還未進入《紅樓夢》的正文。等到第二回才漸入佳境,正如一個畫卷,看過引首之後,畫面初步展開了。
第二回在全書故事上說,還是一個開頭,對全書起一個介紹作用。本回書大體分作兩個部分,前面寫賈雨村、林如海等人,而介紹了林黛玉;後面演說榮國府,介紹了賈寶玉。
前面一部分簡單地概括了賈雨村做官的經歷。「中了進士」,選了「外班」,即不在京城做官,到外省做地方官。進士做外官,最先一般是知縣,即一縣之長,也有做「教諭」的,就更小了。知縣升知府,是一個外官十分順利的升官過程。但賈雨村雖才幹優長,卻貪酷,恃才侮上。「貪」是貪汙受賄愛錢,「酷」是殘酷,因為當時縣官、府官都要問案子,可以隨便動用刑具,由一般刑具如水火棍、板子,到大刑、夾棍,可以隨便打老百姓。一般不犯法的老百姓,被官抓去,打幾十板子,也是常事。至於大刑屈打成招,更是常見,所以舊時冤獄很多。所以說「酷」。
再有,他是進士出身,又年青有才能,所以他看不起上司,欺侮、欺騙上級,所以叫「恃才侮上」。如果他的上級不是進士出身,他就更看不起了。清代做官有幾種硬性資格限制,就是「正途」,進士出身(也叫兩榜出身),舉人朝考或拔貢朝考。這種資格是比較硬的,也比較光榮。其次「蔭生」、「保舉」、「軍功」、「捐班」,也都可以做官,但不如「正途」被人看得起。
不過儘管如此,會做官、善於逢迎的人,官也能不斷升上去,做到很大的官。那么正途出身的小官,往往看不起後面幾種出身的大官,這就出現了矛盾。賈雨村雖是正途出身,能幹,但暗中不免貪酷,得罪上級,便被參丟官了。「生性狡猾」,是賈雨村的特徵,概括了賈雨村在全書中的表現。
《紅樓夢》寫人物,有細緻描繪的地方,也有提綱挈領的地方,二者結合,更能清晰地表現人物的表裡,作者寫賈雨村用的就是這種手法。 對林如海的介紹,重在介紹林黛玉出身名門大家。既高貴,又富有,只是家中人丁稀少。高貴是林如海不但是「兩榜」出身,而且是三鼎甲之一(狀元、榜眼、探花),即進士殿試前三名之一。這在當時是極為高貴的榮譽,社會上十分羨慕的。揚州巡鹽御史是當時最闊氣的官。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及其親戚李煦均兼過兩淮鹽運使。看《紅樓夢》的人,有一個錯覺,感到林黛玉孤苦無依,似乎家中很窮。實際不應該這樣看。《紅樓夢》中「賈、薛、王、史」是四大家族,寫在護官符上的,而那林家從門第及官職上均可與這四家抗衡,甚至在某些方面超過,只是門丁孤單,人口過少。最後剩下林黛玉一人,所以身世更加可憐;而性格又孤高,這又和她的出身門第是相符的。
在清代官場中,一般百姓見到知縣官,已經嚇得不得了。而知縣只是一個小官,做到知府,也不算大,比起兩淮鹽運使(即書中所寫巡鹽御史)來,那還差著一大截,何況林如海又有賈家的至親關係,在政治上有特殊勢力。所以賈雨村教林黛玉,使他獲得新的進身的機會,即由小官階層,因特殊關係,擠進了大官、豪門貴戚的圈子,就能很快復官,而且能很快升遷,不斷向上爬了。用現在的話說:賈雨村是很懂得關係學,而且十分會利用關係學的。這就是他「生性狡猾」的具體表現。
中間穿插一小段郊外閒遊,看到破廟智通寺,和一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的對聯,不但在行文中起一個點綴作用,而且對照了賈雨村熱衷官場的形象。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是第二回的主要文字,概括地介紹了賈家的世系和各房的關係,對全書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使人在故事未充分展開之前,已經系統地了解了賈家各房的關係,各房主要成員的姓名。
這樣在後面看書時,就不感到茫然,也不感到亂,是十分重要的。而在表現上,也不是由作者生硬地先寫一個賈家的世系和人員表,而是用第三者閒談,講故事般地介紹出來,使每位讀者也像賈雨村一樣,在旁聽他講說,有一種特殊的親切感。這是《紅樓夢》全書中常用的一種表現手法。 至於說為什麼特地安排一個做古董生意的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呢?這是曹雪芹有意安排的一個十分合適的人選。因賣古董的人出入豪門,結交的全是官場人物,對於官宦人家情況較為了解。
第二做古董生意的既有社會經驗,又有知識學問,不同於一般商人,所以他能同進士出身、丟了官的賈雨村做朋友。冷子興的介紹,突出地介紹了寶玉,突出其性格,而引賈雨村發了大段議論。子興說寶玉「將來色鬼無疑了」,而賈雨村馬上反駁他,說「若非多讀書識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之力,不能知也」。這兩段對話,針鋒相對,自然也還是曹雪芹自問自答,自己給自己解釋,馬上又通過賈雨村的口介紹了甄寶玉,這樣「甄」、「賈」又相互對照,輝映成趣了。
第二回文字,在人物刻畫、場景描繪、故事敘述上,並無特殊之處,但還是洋洋大觀的《紅樓夢》故事的開始總介紹,說的更確切一點,是紅樓故事人物家世的總介紹,這對於了解《紅樓夢》全書來說,無疑是十分重要的。
比較起來,《紅樓夢》一上來就把賈家的家族作一個系統的介紹,較之《水滸》、《儒林外史》等名著,使讀者有更親切的感受。這是它在情節結構上的嚴謹處。 本回的另外一個特徵,就是在說故事對話中,夾雜了不少議論,評價古代人物。這些議論,對於理解作者的思想觀點、本書的思想內容自是十分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