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高濂,可謂是個出色的生活藝術家。他愛好廣泛到令人驚嘆:寫戲、藏書、賞畫、焚香、插花……幾乎樣樣精通。
他留下的養生著作《遵生八箋》更是事無巨細地記錄了應該怎樣息心養性,讓自己身心愉悅。而其中的《起居安樂箋》和《燕閒清賞箋》中多次論及插花。尤其是《瓶花之宜》《瓶花之忌》《瓶花之法》三篇短文,比較系統的闡述了插花的方法和要點。
《瓶花三說》在我國插花理論專著中有著重要的地位,至今仍能給我們帶來不少啟發。
花與器
「瓶花之具有二用,如堂中插花,乃以銅之漢壺,大古尊罍,或官哥大瓶……與堂相宜。折花需大枝……若書齋插花,瓶宜短小。……小瓶插花,折宜瘦巧,不宜繁雜。」
花器,也是插花作品的一個部分,而插花作品,是空間裝飾的一個部分。所以,在創作一個插花作品之前,首要的是關注到空間環境繼而選擇相適宜的器皿與花材。
在《瓶花三說》中,高濂把插花分為了兩種,一種是在廳堂中的插花,第二類是書齋插花。用於廳堂的瓶花需用大瓶大枝才有相應的氣勢,而書齋賞玩,則用器用花更為精細、雅致。
除此之外,插花時,花材本身的特性以及季節性的特徵也應該納入考量的範圍。譬如,高濂談到插梅花時,提到「冬時插梅必須龍泉大瓶,象窯敞瓶,厚銅漢壺,高三四尺以上……砍大梅枝插供,方快人意。」而野草閒花則「但取自家生意」,要表現出花朵自然生長的特性。
明·陳洪綬《瓶花圖》
花中趣
插花,當然不能是隨意一把花,放入瓶中就成。高濂說「如縛成把,殊無雅趣」「插花有態,可供清賞。」這「有態」兩個字,值得細細琢磨。
汪曾祺在《花草樹》一文中曾說道:「中國松是按照中國畫的樣子長起來的。」中國的瓶花,其實也是按照中國畫的樣子插起來的。「俯仰高下,疏密斜正,各具意志,得畫家寫生折枝之妙,方有天趣。」
這便是東方插花與西式根本上的不同。西式插花有如油畫般濃墨重彩。豐富,方能顯出熱烈之感。而在中國,最忌繁雜。「宜一種,多則兩種,分高下合插,儼若一枝天生二色方美」。插出宛如天開的形態,才是自古以來,文人插花所追尋的境界。
明·唐寅《墨梅圖》
在高濂看來,插花「誠好事者本身執役,豈可託之僮僕為哉?」插花一事,是不可以假手於人的。每一個插花作品,體現的都是插花之人當下的心性以及審美,都蘊藏著插花之人當下對自然和生命的感悟。而插花這一過程本身,也是寧心靜氣,頤養心性的過程。
插花之趣,不僅僅在最後呈現出來的作品之美,更在於沉靜其中時安然、喜悅的心境。
花之養
待花亦如待人。「花之遭遇一春,是非人之所生一世同邪?」插花入瓶,更需要我們悉心養護。
對於整個插花作品而言,首要的是要放置安穩,不能「有顛覆之患」。其次,要「忌香菸燈煤燻觸,忌貓鼠傷殘,忌油手拈弄」。任何一種外來的損傷都會耗損鮮花的壽命。
而針對不同的花材,高濂也給出了不同的保鮮方法以延長花期。可見,那時候人們已經重視在插花之前的花材處理。而處理方法要根據「花性宜水宜湯」而做不同的處理。
不僅僅限於對花的養護,高濂還提及了對花器的養護。「冬季插瓶,需用錫管,不壞瓷瓶。」
我們可以從《瓶花三說》中窺見:插花,並不僅僅是指的插花入瓶這個動作,而是一個完整的藝術過程。從選器、擇取、修剪、養護到裝飾,每個環節中都包涵著人對自然、對環境的認知和感悟,蘊含著敬天惜物的工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