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沙講史堂第一千零九期】敵人永遠沒有擊中他:抗戰空軍英烈「最後的紅武士」劉粹剛(歷史系列第430講)

2021-02-16 薩沙1928

 

敵人永遠沒有擊中他——「最後的紅武士」劉粹剛

 本文作者為煩惱的愛,主編為薩沙,如果轉載請務必註明

10月26日,今天是抗戰英烈劉粹剛的忌日。

1937年12月,南京紫金山旁的航空烈士公墓已是濃煙滾滾,熊熊大火映亮了夜空。

幾天前,這座國民政府的首都剛剛淪陷,日軍此時正在城裡大開殺戒,城郊的這座空軍墓地也未能逃過鬼子兵的魔掌。幾個月以來,中國空軍的勇士們讓日軍航空兵吃盡了苦頭,因此,這座墓園早就被日軍盯上了。

兇窮極惡的鬼子兵極盡所能地肆意搗毀了整個墓園,墓園裡的紀念塔被拆除,所有停靈棺木均被放火焚燒。

這些停靈棺木的其中一具正是11月16日剛從山西運返首都的,當時空軍頭號王牌劉粹剛烈士的靈柩。

劉粹剛,1913年2月4日出生於遼寧省昌圖縣一個富裕的小康之家。他從小就天資聰慧,高小畢業後便考入了位於瀋陽的遼寧省立第一工科學校。9.18事變爆發後,為了不當亡國奴,劉粹剛從關外來到南京,考入了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9期步兵科。適逢筧橋中央航校正式成立,開始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進行招生,曾就讀工科學校的劉粹剛對飛行很感興趣。

1932年1.28事變後不久,他便通過嚴格的考試和體檢,進入了航校第二期學習飛行。雖然劉粹剛是航校二期生,但由於航校的一期生其實是筧橋中央航校正式成立前所謂的中央陸軍官校航空班畢業生,所以劉粹剛等航校二期生實際上就是中央航校的第一期學員。

1932年2月23日,劉粹剛隨此次新招收的第2期學員117人來到杭州報到。在航校中,劉粹剛學習成績名列前茅,飛行技術更是全校之冠。1933年9月,中國軍事航空教育上首次進行專長分科,他因飛行技術高超,被分入驅逐科。

劉粹剛不光飛行技術好,空中實彈演習中他的射擊命中率更是高達90%以上,因此,劉粹剛在校期間屢獲嘉獎。1934年12月畢業後,他就被分到了當時的空軍驅逐第一大隊擔任準尉見習官。到1937年時,他已晉升為第五大隊24隊的上尉隊長。

劉粹剛不光事業成功,愛情上也有所收穫。1933年的一個假日,劉粹剛在杭州車站候車返校時,突然在月臺上發現了一個氣質脫俗的女孩,隨後的幾次休假中,他又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再度遇見了那個女孩。劉粹剛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認定她就是今後要陪伴他一生的人。

於是,他想盡辦法打聽到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和聯繫方式。原來這個讓劉粹剛魂牽夢繞的女孩名叫許希麟,自幼出生在一個富裕家庭,由於其排行長女,父母對她期望甚高,從小弟妹就不稱呼「大姐」,而是喚她「大阿哥」。許希麟也像男孩子一樣爭氣,年僅18歲的她已是臨平小學的校長。

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孩,身邊的追求者自然眾多。而劉粹剛並無過人之處,許希麟最初根本沒有正眼看他,對劉粹剛給她寫的情書也從來沒有回覆過。劉粹剛並不氣餒,接連寫了一百多封情書,還時常在飛行練習時飛到許希麟任教的小學上空,只為了看一眼那個美麗的背影。

在劉粹剛的堅持追求下,許希麟那顆堅冰一樣的心終於被劉粹剛火熱般的感情所融化。許希麟的父親在見過劉粹剛後,曾說:「粹剛這個年輕人的確不錯,我和他幾次談話,覺得他對事情觀察敏銳又有見地,人誠懇,對你又一往情深,只是他的職業太危險了,一個空軍飛行員…」許希麟聽後,只是從酒杯中沾了點酒,在桌面上寫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正當劉粹剛和許希麟籌備婚禮之際,空軍高層發布了一條命令,要求飛行員必須年滿28歲才能結婚。而此時的劉粹剛只有23歲。

但為了愛情,劉粹剛仍然決定即便坐監獄也要和許希麟結婚。劉粹剛鋼鐵般的成婚意志,逼得高志航大隊長也只好避走上海(隊員違背命令,隊長也須連帶受處分)。所幸,此事並無任何高層追究。

1936年10月16日,中央空軍重新調整了編制,成立了9個飛行大隊,其中劉粹剛被分配到第五大隊24隊任隊長。1937年7.7事變爆發,中日全面開戰。

從8月14日開始,劉粹剛便率領24隊頻繁出擊,攻擊上海的日軍。8月16日,五大隊大隊長丁紀徐率15架霍克Ⅲ戰機前往上海轟炸日兵營,劉粹剛駕駛2401號機擔任掩護工作。在此次出擊中,他利用高度優勢,一舉擊落一架中島95水偵,首開五大隊的殲敵記錄。

第二天,他又在出擊返航的途中,擊落一架三菱89式艦攻。8月20日,他率24隊3架霍克Ⅲ戰機執行轟炸任務,返航途中他又接連擊落中島95艦戰和中島95水偵各一架。8月23日,空軍三個大隊聯合出擊,四大隊22隊8架霍克Ⅲ戰機在隊長黃光漢的率領下前往吳淞口和寶山一帶對登陸的日軍進行轟炸,三大隊17隊7架波音281戰機和五大隊24隊4架霍克Ⅲ戰機分別在隊長黃泮揚和劉粹剛的率領下,為四大隊進行掩護,途中這支聯合機隊遇到日機的攔截,劉粹剛此戰大顯神威,再次擊落一架日驅逐機。這樣他的擊墜記錄便達到了5架,從8月14日空軍正式參戰以來,短短十天他便成為了王牌飛行員。

日本海航在8月間遭受到了中國空軍沉重地打擊,而造成如此慘重失敗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上世紀30年代中期在世界範圍內流行的「戰鬥機無用論」。這種觀點認為,當時新出現的轟炸機在飛行速度上已經不弱於此時各國所裝備的一線驅逐機了。如日本的96陸攻和美國的馬丁B-10轟炸機等,而且轟炸機可裝備多挺自衛機槍,其組成的編隊更是可以提供密集的自衛火力網。

驅逐機已經很難對其進行攔截。

因此這種觀點認為未來戰場的天空,是屬於轟炸機的,戰鬥機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在日本,這種觀點很快便流行開來。其中最著名的倡導者,竟然是日海航橫須賀航空隊戰鬥機分隊長源田實大尉。日本新研製的96陸攻在與當時的主力戰機90艦戰的模擬攻防演習中,大獲全勝。這種新式轟炸機350千米/小時的最快平飛速度甚至和尚未裝備部隊的95艦戰相當。

此後,96陸攻在與日海航最新裝備的96艦戰的模擬對抗上,也因對手缺少有效的預警手段,而輕鬆擊敗了96艦戰。因此從日海航的一線作戰部隊到中層指揮機關再到海軍最高統帥部,甚至山本五十六本人,都形成了「戰鬥機無用論」的共識。而反對這種觀點的時任大村航空隊戰機鬥機分隊長柴田武雄等人則遭到了嚴酷打壓。

「戰鬥機無用論」對日本海軍航空兵的建設造成了嚴重的後果:日海航換裝新型戰鬥機的速度越發緩慢,而同期換裝新型轟炸機的速度則要快的多。

1936年到1938年間,日海航畢業飛行學員只有15名是戰鬥機飛行員,其佔總畢業人數的百分比從1929年到1935年間的20%銳減到12.5%。而原有的很多戰鬥機飛行員也紛紛要求轉行成為轟炸機駕駛員。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開戰後的頭三天,日軍海航便損失慘重。8月14日的作戰中,鹿屋航空隊被中國空軍第四大隊擊落了3.5架此前在與各型驅逐機對抗演習中都大獲全勝的96陸攻。

為報復中國空軍,15日日軍出動近百架戰機來襲,這些缺少驅逐機掩護的96陸攻、89艦攻、96艦攻、94艦載俯衝轟炸機,不出意外地遭到大敗。中方記載擊落日機30架。日方記載為:木更津航空隊「被敵機及地面炮火擊落飛機4架、中彈需修理6架」,第2航空戰隊「損失艦轟1架,89式艦攻6架」。15日這天讓日軍木更津航空隊和89式艦攻隊的實力削減了一半。

第2航空戰隊事後檢討:「89式艦攻機是舊式,而96艦攻機又剛開始勉強生產。「加賀」艦攻隊沒有完全更換96式機,又未得到有關敵戰鬥機的情報,低估其戰鬥力。加之未給89式艦攻隊派遣掩護戰鬥機(作者註:1937年8月,加賀航母所搭載的仍然是16架老爺機——90式艦戰,這款戰機因航程較短,無法給89艦攻提供掩護)。這些都是受到嚴重損失的因素。」

木更津航空隊更是在當日的戰報中,將此前受到極大讚譽的96陸攻貶的一無是處:「必須銘記,此種飛機的性能,在實際戰鬥中按最高速在150節上下,與現有的中國戰鬥機相比,其性能極為低劣。此飛機的油箱也經不住敵彈,必須速謀對策。」

木更津航空隊對96陸攻的評價是非常中肯的,這款早期型的三菱G3M1 96式1號遠程轟炸機的理論飛行性能值確實很高,其速度並不弱於中國空軍當時裝備的任何一款驅逐機。但是日本人忘了實戰是需要帶彈的,96陸攻帶彈後的最大速度銳減到只有280千米/小時。日軍最新型的96陸攻的實戰性能都是如此,就更別提航母上的主力艦載攻擊機——「老爺機」89艦攻了。

在加賀號航母的甲板上,看著被打得千瘡百孔僥倖逃回來的89艦攻,看著未歸還名單上的一個個名字。因反對「戰鬥機無用論」而備受打壓的柴田武雄淚流滿面的大呼:「什麼戰鬥機無用論嘛,大混蛋!」

16日,不信邪的日軍再次組織大機群來襲,中國空軍則沉著應對。此前一直鼓吹「戰鬥機無用論」的時任日本海軍軍令部航空本部教育部部長的大西瀧治郎大佐再也坐不住了,他本人親自登上了木更津航空隊一架96陸攻隨同出擊,結果被中國空軍飛行員董明德駕駛的霍克Ⅲ戰機一路追殺,這架96陸攻最後帶著滿身彈痕勉強逃回了濟州基地。

驚魂未定的大西瀧治郎對飛行員說:「今天你和我真是撿了一條命,還有,我方的情況真的是很糟。」此役,中方記載擊落日機11架,日方記載為:鹿屋航空隊「與敵數十架戰鬥機展開空戰,兩架下落不明…我方一架中攻起火墜落」,木更津航空隊「一架中攻重傷在曹縣沿岸迫降」。

從14日到16日的短短三天,日海航的兩支王牌轟炸機隊——鹿屋航空隊和木更津航空隊幾乎被打殘。其中鹿屋航空隊損失包括飛行隊長在內的共5組、木更津航空隊共4組的機組人員。可作戰的機數,鹿屋航空隊由原來的18架減為10架,木更津航空隊更是由20架銳減到只有8架。

然而日海航的頹勢,在9月間便一掃而空。這一切都源於日軍的最新型驅逐機——96艦戰的到來。1937年9月2日,正在上海前線作戰的「加賀」航母所屬戰鬥機飛行隊首批接收了3架96艦戰,自此上海前線的日軍終於有了性能上可以全面壓制中國空軍的戰機了。9月7日,日13空進駐上海公大機場,完成了96艦戰的第一次實戰部署。

9月4日上午11點30分,第四大隊23隊隊長毛灜初率四大隊、五大隊共9架霍克Ⅲ戰機,前往上海一帶驅逐敵轟炸、偵察機,掩護陸軍作戰,結果在羅店上空遭遇「敵驅逐機二分隊,突有敵單翼驅逐機二架,向我第一分隊毛灜初、鄭少愚、喬志雲等三機攻擊」。在激烈的戰鬥中,五大隊24隊隊員喬志雲駕駛的2409號機被擊傷,迫降於無錫附近,機損人輕傷。而鄭少愚駕駛的2209號戰機油箱被擊中起火,迫降於楊林口附近。

這位空軍英雄、中共地下黨員,身受重傷,面部毀容,在醫院躺了近4個月才得以勉強康復。而擊落他的,正是日海航中島正大尉率領的2架96艦戰。這也是96艦戰在華的首次作戰。

9月7日,「加賀」航空戰隊的3架96艦戰在五十嵐周正大尉的率領下,在太湖上空與第五大隊25隊賴名湯副隊長(作者註:此人後來曾擔任臺灣空軍司令。)率領的3架霍克Ⅲ戰機展開激戰。此役,飛行員呂基淳臀部中彈,飛機起落架被擊壞,迫降時發生翻轉。而賴名湯的座機中彈高達61發。

中國空軍的主力戰機霍克Ⅲ在與96艦戰的較量中處於了全面的下風。空軍的飛行員們對此大多憂心忡忡,但劉粹剛卻毫無懼色,反而喜滋滋地大笑道:「好!這回大家可以好好過癮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劉粹剛其實是在用這種方式鼓勵著戰友們。

然而實力的差距,仍然讓中國空軍遭受到了沉重的損失。9月19日,日第2聯合航空隊為了報復頭一天中國空軍進行的「復仇之夜」轟炸,分兩批次共計22架艦戰機、28架艦轟機和27架水偵機來襲南京,中國空軍第三、四、五大隊起飛多架戰機進行攔截。由於此次來襲的日驅逐機多為96艦戰,又佔據有高度優勢,導致此戰處處被動。參戰的第5大隊25隊第3分隊竟無一架霍克Ⅲ戰機可以迫降至大校場,即便中國空軍中性能最好的第三大隊17隊所裝備的波音281戰機也在當日損失了3架。

第三大隊大隊長蔣其炎的右腿左腕均被擊傷,其駕駛的波音281戰機也被擊成重傷,只得棄機跳傘。第三大隊第八隊分隊長劉熾徽、黃居谷駕駛的2架號稱30年代性能最優秀的三款雙翼戰機之一的菲亞特CR-32戰機,也在青龍山上空被96艦戰機群圍攻,「二機先後中彈燃燒,劉、黃均為國犧牲。」

《空軍抗日戰史》承認此役:「我機因性能欠佳,且眾寡懸殊,始終處於劣勢。」日方更是宣稱「第1批次:擊墜26架(7架不確實),第2批次:擊落7架」。這比當天中國空軍出動的所有飛機數量還要多。

9月20日,日機群再度來襲南京。銷假歸來的劉粹剛率23、24隊9架霍克Ⅲ戰機與第三大隊17隊的兩架波音281戰機,共同起飛迎敵。由於日96艦戰的性能太過強悍,航委會規定:儘量避免與日軍護航戰鬥機接觸,除非敵機分散,有隙可乘,否則不得主動攻擊,因此,我機只好避開96艦戰,任由敵轟炸機投彈。日機投彈後並未離開,而是在南京上空不斷盤旋。

此後又有3架日驅逐機和6架96陸攻來襲。劉粹剛判斷這股日機並不難對付,於是當即率領袁葆康、信壽巽兩架僚機發動了攻擊。劉粹剛首先將掃尾的日96陸攻擊傷,但此時他們陷入了9架日機組成的半圓形的火力包圍圈中,接著兩架日95水偵也加入了尾追。在這危急時分,經驗更為老道的劉粹剛瞅準機會,帶領袁、信兩機,從日機的火力包圍縫隙中突了出去。此役,中國空軍稱擊落日機4架,其中劉粹剛、袁葆康各擊落一架95水偵。但日方戰報顯示僅損失1架戰機。

由於持續不斷的消耗,空軍三、四、五,三個大隊加在一起的驅逐機數量只有不到2個中隊之數。航委會決定派第四大隊先行前往西安,準備換裝俄制戰機。因此從9月21日後,南京的防空任務就完全由第五大隊24、25隊和僅剩2架波音281驅逐機的第三大隊17隊承擔了。

9月22日,日軍兩批次共計8架艦戰、26架艦轟和7架水偵來襲南京。劉粹剛率10架霍克Ⅲ戰機與第三大隊17隊黃泮揚隊長率領的兩架波音281戰機,共同起飛迎敵。劉粹剛率先佔據高度優勢,隨即帶領僚機袁葆康俯衝殺入日轟炸機群中,趕在日護航的96艦戰反應之前,各擊落一架轟炸機。

但留在高空為劉、袁二人警戒的岑澤鎏卻遭到了更高處的96艦戰的偷襲,他的面部受傷,其駕駛的霍克Ⅲ戰機也被擊成重傷,迫降於長江邊。此役,我方報稱擊落日機3架,擊傷2架,我方僅受傷5架。日軍報稱擊落我方4架戰機,僅損失1架戰機。

進入到10月中國空軍的處境更為艱難,即便此前受損的飛機已修復好,但整個空軍新舊驅逐機加在一起也只有30架左右,駐紮南京的驅逐機更是只有18架。

空軍名宿羅英德將軍曾回憶說:「此時,日本的戰鬥機已經有200架左右了,進駐了上海附近的飛機場,使得我們兩個中隊,總共不到20架飛機,簡直疲於奔命,平均每人每日的任務量總在三次以上,難怪飛行員們每天晚上睡下去,人人都像一頭死了的豬,幾乎每個人都在「打呼嚕」。早上6點鐘,如果沒有人去叫喚,真是起不了床。有人在叫苦,但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如果沒有我們這幾個人在前線硬挺著,我們後方的新生力量訓練不起來。9月19日以前,上海方面來的敵戰鬥機都是九五式,甚至九一式也有,現在,卻通通都是九六式,這一個大轉變,使我們比以前更艱苦了,但是,我們必須挺起腰杆,硬頂上去,爭取我們新部隊所必須的時間。」

10月6日上午,日96陸攻4架、96艦戰11架來襲南京,劉粹剛率領10架霍克Ⅲ、1架波音281和1架菲亞特CR 32戰機升空攔截。當日空軍戰鬥要報記載:「是役,敵均為單翼戰鬥機為其性能最佳者,我軍以合作良好之故,得與敵取堂堂正正之空戰,兩無損傷。」

當日下午,日機再次來襲南京。劉粹剛再率與上午相同的戰機升空攔截。當他們升到10000尺高度時,卻赫然發現日機已飛抵南京上空,高度還高我機4000尺之上。劉粹剛判斷形勢對我方不利,遂帶隊先繞向長江以北繼續爭取高度,達到14000尺後再飛到句容上空,準備攔截返航日機。果然發現兩架96艦戰從我機下方飛過,劉粹剛當即俯衝下去,從敵機後上方射擊。

敵長機飛行員憑藉96艦戰優良的性能,立即爬升到和劉粹剛的霍克Ⅲ戰機的相同高度,雙方隨即展開格鬥。此時,劉粹剛的僚機董慶翔少尉被日機咬尾了,劉粹剛見狀及時趕來營救,「即急行射擊,當見敵機螺旋下墜」。但敵長機不肯罷休。他依仗96艦戰的高速性能,連續從劉粹剛駕駛的霍克Ⅲ戰機後方加以射擊。劉粹剛的霍克Ⅲ戰機因速度較慢,此時無法加速脫逃,他靈機一動,突然作出螺旋的動作急劇下降,裝作戰機被擊中的模樣。日機果然上當,沒有再尾隨追擊。劉粹剛這才有驚無險地返回了基地。

此役,是劉粹剛首次與日96艦戰正面進行格鬥,也是首次擊傷96艦戰,這對他本人的自信心提升有著極大的意義。而他也很快便迎來了自己戰鬥生涯中更大的戰果——擊落96艦戰。

10月12日上午,日軍兩架95水偵前來鎮江。我軍飛起4架霍克Ⅲ戰機進行攔截。由劉粹剛領隊,高志航、袁葆康、黃泮揚尾隨。劉粹剛首先攻擊其領機,高志航遂攻擊第二號僚機,僅一次攻擊就將其擊傷,直冒大白煙,4機最終共同將這兩架日機全部擊落。

當日午後三時,日96艦戰6架掩護96陸攻9架,自北面突襲南京。我軍起飛霍克Ⅲ戰機5架、波音281戰機2架,菲亞特CR.32 1架,由劉粹剛帶隊進行攔截。劉粹剛率領的第一分隊在棲霞山上空遭遇日96陸攻9架和96艦戰3架,劉粹剛判斷如果攻擊日轟炸機,勢必受到敵驅逐機的攻擊而處於被動形式,於是他主動對敵驅逐隊領隊機發起了俯衝攻擊。

由於我方僚機速度略差,一直處於落後位置,導致劉粹剛只得獨立連攻了兩次日機。此時他突然發現下方日機正在攻擊我方霍克Ⅲ戰機,遂急降救援。隨後他又轉向攻擊日轟炸機,此時一架96艦戰從後方殺出,直奔劉粹剛去。劉粹剛無奈之下,只能放棄了日轟炸機,急轉機頭對向96艦戰,正當他準備對頭射擊時,不料其兩翼張線中的飛行線被日機擊斷,飛機隨即成螺旋下墜。

劉粹剛此時沉著冷靜,努力改正了方向,並準備駕駛受傷的戰機返航。但日機發現劉粹剛戰機負傷後,緊追不放。雙方開始了自中日開戰以來最精彩的一幕空中追逐戰。

為了扭轉被動挨打的局面,劉粹剛猛拉升降舵準備上升甩掉日機,但日機飛行員也是一個老手,瞬間便識破了劉粹剛的意圖,以長點射壓制住了劉的機動。劉粹剛無奈之下只得俯衝下降加速逃脫,日機隨即猛追。劉粹剛突然猛地拉杆作了一個直「8」字上升,他想通過這種垂直滾轉爬升動作避免座機進入敵機的有效射程內,減少敵機開火的機會。

但96艦戰的性能確實優良,日飛行員很輕鬆地便利用戰機優秀的爬升率,同樣做出了直「8」字上升動作,輕鬆佔據了高度優勢。劉粹剛見狀只能俯衝下降,再次做出直「8」字上升。但由於戰機有傷在身,行動更加不便,他仍然未能擺脫日機。

此時這兩架戰機已經從南京城外一路追逐打到了城內,高度也由10000尺打到了2、300尺。無數的南京市民不顧危險紛紛出來觀戰。

許希麟此時也正在自家的陽臺上關注著這場空戰。她後來回憶道:「一支鐵鳥發瘋般地狂奔過來!在烈日下,只見機身上那血紅的太陽擦過我的眼前亡命而去,緊追在它後面的,則是我們的一架霍克神鷹!我的心要蹦出來了,我不自覺地緊貼著欄杆,我的手指幾乎要插進欄杆裡,因為那霍克神鷹的腹部,觸目的是清清楚楚的「2401」機號!「粹剛!粹剛!」我不自覺地叫著,那是粹剛啊!…敵機會調頭猛擊嗎?敵機有支援嗎?我們其餘的霍克呢?2401號在我的眼前一掠而過,接著一陣噼噼啪啪的機關槍聲連珠似的響起,我窒息著…」

劉粹剛此時的處境更加不妙了.在600米的高度時,他做完了第3個直「8」字上升,但日機反而更接近受傷的他的戰機了。越是危機的時候,越能體現一個人的英雄本色。

劉粹剛此時豁出去一搏了,只見他以低於南京城牆的高度向我方的防空陣地衝去,而日機為了避免地面防空火力的威脅,採取小角度上升的方式進行規避。劉粹剛見狀當即開始做第4個直「8」字上升,在最後一個滾轉即將完成而未完之時,他突然蹬舵壓杆,身後的日機猝不及防,由於速度過快,一下子就竄到了劉粹剛的前面去了,變成了敵前我後的有利態勢。劉粹剛抓住這一瞬間的機會,充分發揮他在航校對空射時中90%以上的命中率,一舉將這架96艦戰擊落在南京城內。

無數的南京市民目睹了劉粹剛在首都上空擊落日機的狀況,他們歡呼雀躍,欣喜若狂。空襲警報還未解除便已萬人空巷的趕往日機墜落現場觀看。這場精彩至極的空戰,深深地映入了每一個目睹者的腦海,即便幾十年過去了,也猶如昨天的場景。許希麟回憶上世紀90年代「有幾位是在南京親眼目睹「那場南京上空的戰況」的,在電話中訴述時,聲調那麼激昂高亢,如在現場。」

當第二天劉粹剛回家得知妻子在自家的陽臺上看完了這場空戰時,不禁責備她道:「你…全看到了,你,又未進防空洞?」許希麟感慨地說:「你在天上拼命,我卻躲進防空洞,我覺得這是我兩個生命上最大的譏諷,我做不到!」

日軍的96艦戰相較1935年11月首次試飛成功的英國颶風戰機,1936年問世的美國P-35戰機,1937年2月德國接收的第一架BF-109B戰而言,其最大速度、火力等某些方面可能不及。但作為海軍艦載戰鬥機則是真正的世界第一,其綜合飛行性能並不遜色於同期各國空軍的一線戰機,這在世界範圍內也屬於極少見的例子,而另一個例子則來自96艦戰的繼任者——零式艦戰。因此,96艦戰在中國戰場上確實是日海航的一件大殺器。

劉粹剛此戰駕駛的霍克Ⅲ戰機其實並不是一款專用驅逐機,而只是一款戰鬥轟炸機而已,而且還是從一款艦載機改進而來的戰鬥轟炸機。對比96艦戰,我們可以發現一些很有趣的地方。作為先進的單翼戰機,96艦戰卻保留古風十足的敞開式座艙和固定式起落架。反觀老舊的雙翼霍克Ⅲ戰機卻採用了一個可滑動的半封閉式玻璃座艙和可收放式的起落架。

但是霍克Ⅲ戰機的飛行性能卻遠遠無法和96艦戰相比,其水平盤旋半徑、爬升率等空戰格鬥性能甚至還不如老舊的霍克Ⅱ戰機。唯一值得稱道的機載火力,在96艦戰面前也要打幾個折扣。霍克Ⅲ戰機的武器為一挺7.62毫米機槍和一挺12.7毫米機槍的搭配,其12.7毫米機槍由於型號較老,射速偏慢,對付日轟炸機時還能得心應手。但在面對機動靈活,速度極快的96艦戰時,則顯得力不從心。其對驅逐機的作戰效果甚至還不如96艦戰裝備的射速較快的兩挺89式7.7毫米機槍。

為對抗96艦戰,高志航向航委會秘書長宋美齡建議,把霍克Ⅲ戰機機翼下的炸彈掛架、機腹整流罩、副油箱和起落燈具等全部拆除,將這款戰鬥轟炸機徹底改造為了專用格鬥用制空戰鬥機。而經過這樣的改裝後,霍克Ⅲ戰機的重量得以減輕,最大速度提高了10千米/小時,轉彎半徑有所減小,格鬥性能得到進一步加強。高志航認為,由有經驗的飛行員駕駛,再配合合理的戰術,是可以與96艦戰一搏的。

然而10月12日的戰鬥表明,這款改裝後的戰機依然難以抗衡96艦戰。劉粹剛當日駕駛的霍克Ⅲ戰機正是這款飛機改進機型,作為中國空軍中技術最好的飛行員之一,他駕駛這款戰機想要擊落96艦戰都是如此的驚險,更何況其他飛行員。此戰如果不是日機飛行員極為託大,放棄了有利的高度優勢,反而與劉粹剛咬尾追逐的話,誰勝誰負還是兩說之事。

劉粹剛此時已是中國空軍擊墜日機數量最多的王牌飛行員,成為了中國空軍的四大天王之一。他也被人們冠以「紅武士」的尊稱。抗戰爆發前的中國空軍飛行員最愛讀兩本空戰題材的書,一本是由一戰王牌飛行員列根巴果所著的《血戰「空中馬戲團」》,而另一本則是《德意志的紅武士 厲秋芬男爵傳》。厲秋芬其實就是一戰德國的超級王牌飛行員裡希特霍芬在民國時期的譯名,現在的我們一般都稱呼他為「紅男爵」,而民國時期則通通稱他為「紅武士」。

因此,劉粹剛被稱為「紅武士」,並不是指什麼日本武士,而是意喻他就像裡希特霍芬一樣,是中國空軍的超級王牌飛行員。而劉粹剛本人也時時將裡希特霍芬當作自己的榜樣。他曾說:「假使一旦作戰的話,我不放棄任何敵機,我得以厲秋芬為標榜,打下大量數目來!」他還曾定下了一個宏偉目標:「我至少得打下一百多架敵機,予敵人一個重大打擊,並用我的鐵和血,去炸毀扶桑三島,把富士山踏為平地!」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讓這位中國空軍的未來戰神將自己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24歲。

抗戰全面爆發後,以第五大隊28隊為主力的中國空軍正北面支隊以區區數機對抗華北200餘架日機,當陳其光等5機被擊落後,空軍在華北方面的空中防禦力量只剩3機,已基本消耗殆盡。山西省主席閻錫山請求速派戰機來補充,航委會只得派第五大隊24隊隊長劉粹剛率4架霍克Ⅲ戰機前往增援。10月26日,劉粹剛駕駛2407號機率領張幕飛駕駛的2204號機、鄒賡續駕駛的2305號機和徐葆畇駕駛的新二號機,共4架霍克Ⅲ戰機飛往太原,馳援山西戰場。

他們於13時30分抵達洛陽,按照空軍前敵總指揮部的命令,此時應由28隊分隊長雷炎均駕駛劉粹剛所率的霍克Ⅲ戰機為其領航至太原。但劉粹剛卻命令雷炎均仍然駕駛其配屬的座機霍克Ⅱ戰機為其領航。由於霍克Ⅱ戰機速度較慢,且須在臨汾中途加油,於是雷炎均先行起飛。隨後劉粹剛率各機於16時20分從洛陽起飛。當飛抵太谷時遇大雨,繼續向北飛仍不見太原。

此時,他們已經飛入了日軍陣地,遭遇敵防空火力後折返回飛,但仍不見太原。時間已到19時左右了,天氣越發惡劣。此前由於張幕飛的飛機出現故障,又與劉粹剛等人失去了聯繫,於是提前返回了洛陽。劉粹剛此時才率其餘兩架繼續回航洛陽,但到20時40份時,鄒賡續的戰機油量耗盡了,迫降在了高平縣西南40裡處,機身倒栽,機傷人安。徐葆畇則跳傘,飛機墜於高平縣西南40裡處。劉粹剛本人則在迫降時誤撞高平縣城旁的魁星樓,一代英烈就此殉國,年僅24歲。

劉粹剛的死,說起來很簡單,筆者只須八個字就可總結:「天黑迷航,迫降失誤。」但其中的很多細節卻很值得去推敲。

抗戰空軍學者廖新華曾詳細的分析了劉粹剛失事的諸多原因:

首先從武器裝備和勤務保障方面看,當時中國空軍的霍克Ⅲ戰機導航器材只有羅盤,夜航導航、輔助降落設備統統沒有,缺乏機載無線電設備,受戰時限制,也無法向飛行員提供氣象預報。

其次,從訓練水平看,戰前的空軍驅逐機部隊極少進行遠程飛行,更缺乏夜航訓練,即便是劉粹剛也極少在夜間出動。(作者註:夜間作戰其實對中日雙方都是難題,日軍的夜間轟炸經常選在黃昏時出發,等到返航時正好是黎明,這樣可保證飛機的安全起降。)

第三,當時的中國空軍缺乏科學的空勤人員身體檢測機制,很少考慮飛行員的疲勞程度,只是一味地要求出擊。(作者註:許希麟曾回憶因公事繁忙,劉粹剛在10月25日晚上11點才到家,第二日凌晨4點半就出發去機場,早餐時他腹部就隱隱作痛,面色也不好。)

然而造成失事最大的原因還在於劉粹剛本身的失誤。

當他飛抵洛陽時,按照空軍前敵總指揮部的命令,此時應由28隊分隊長雷炎均駕駛劉粹剛所率的霍克Ⅲ戰機為其領航至太原。

但他卻拒絕了這個安排,究其根本還是因為雷炎均出生廣東空軍,且官階也比劉粹剛低,劉粹剛認為讓一個雜牌部隊的低階軍官為自己領航有失隊長身份。(作者註:抗戰中空軍派系鬥爭嚴重,第五大隊28隊是由原廣東空軍改編而來,劉粹剛所在的中央系第五大隊24隊裝備的是清一色的霍克Ⅲ戰機,而28隊則是一水的霍克Ⅱ戰機,區別待遇不言而喻。實際上在抗戰中雜牌部隊的表現絲毫不遜色於中央系,特別是兩廣空軍的表現更是出色。)

再則,劉粹剛忽略了華北地區天黑較平原地區早的自然條件,而且在計算航時的時候,留的餘量過於苛刻,導致迫降時完全沒有光照條件。高平縣距離洛陽僅有幾十千米航程,如果早起飛一刻鐘,也可安然飛返。而劉粹剛在迫降時也有心情急躁,而未能準確判斷高度的可能性。這一切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抗戰空軍英雄高慶辰在《空戰非英雄》一書中,也從自己的見聞中描寫了劉粹剛的這次失事情況:「劉隊長的四架飛機於10月25日早晨自南京飛漢口加油,午餐後飛洛陽。27隊孟廣信帶了所剩下的攻擊機駐在洛陽,支援我方陸軍在華北作戰。下午劉粹剛的四架霍克Ⅲ自漢口飛來加油,要往太原去。兩位隊長因為是二期同學,就談的高興之至。

據27隊隊員我的同期好友王廣英後來告訴我,他當時在場見到,只要劉隊長要走,孟就留他。到後來還用激將法,故意開他玩笑說,劉粹剛你不必太膽小,什麼四大天王,要不要我領你去太原?害得劉也只有一再拖延下來。看看天色越晚,不走不行了,才勉強起飛。

一進山西境,天就全黑了。在夜暗中繞來繞去,不知他在怎麼想。總之後來在高平縣城旁有塊平地,他就想在那裡迫降了。誰知正巧撞在城角上那有三層的魁星樓,撞死了。據劉的僚機曹世榮後來告訴我:大約劉隊長要落時,一心向左偏頭,好看到前面。誰知太靠近城牆而失事…」(飛行員右手持駕駛杆,於將落地時,機頭仰起,就看不見正前方了。習慣都是將頭偏左,以看得到左邊的地面,好判斷方向。)

許希麟也曾對丈夫的死提出過疑問:「陶先生大作中《魁星樓上的燈火》招引飛機過去後,是當時飛機在天空盤旋,找尋下降之地,魁星樓原無燈火,其時是有人在魁星樓旁邊放火,致使航空人員以為是安全之地,而粹剛有如飛蛾撲火。該放火之人不知是何居心?令人猜疑不透:一、是漢奸?他深知飛航規則,他在高樓邊放火,誘使飛航員以為是安全之地可以平安降落,以遂其顛覆之心;二、是民智未開,航空是新興行業,一個好心的民眾,尤恐飛航員撞及高樓,乃舉火告誡?反而引起飛行員誤會而斷送生命?我遺憾的是空軍當局為何未想及調查?也許當時南京情況緊迫,已危及國本,無暇及此了?」

許希麟不知道的是,空軍當局其實早就調查過了,只不過到底是誰在魁星樓旁邊放火此類事件並不在調查中,他們關注的重點在於整個失事的過程和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最後的調查結果卻令空軍當局悲憤交加,既惋惜劉粹剛的犧牲,也對其所作所為憤慨不已。為此,空軍前敵總指揮部曾將此次失事,訓令各部隊。要知道,抗戰時期的飛行事故時有發生,但卻極少有就一次事故而訓令全軍部隊的事情。並且此次訓令還被收錄入官方編著的《空軍抗日戰史》中,這更是絕無僅有的事。足以看出劉粹剛的失事殉國在全軍內外造成的巨大影響。

筆者將訓令原文摘錄如下,不做評論,僅供讀者參考:「飛行人員之要素為膽大心細,謹慎謙虛,切戒粗疏並忌驕誇,而奉行命令尤為軍人之天職,第二十四隊隊長劉粹剛以一念之差,致使人機俱碎,敗垂成之功勳,壞國家之幹城,國土云云曷勝悼惜,願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茲將該故隊長失事經過中可資殷鑾之點,列舉如下,仰全體將校熟識而切戒之。」

「1.當離京之先,曾再三叮囑該隊隊長到洛後,務必由熟知洛並航線之分隊長雷炎均領航赴並,乃到洛後當未由雷炎均領航而任意後飛,及飛至黃河上空追及雷機時,仍不隨飛,而後遂致迷途莫辯,此為我空軍將校所應切戒者一。」

「2.該隊長午後一時三十分到達洛陽三時以後,當日出發太原之飛機均已起飛,四時許第27隊隊長孟廣信曾告以起飛時刻已屆,乃劉謂四時半起飛當可至並。遂延至四時二十時分起飛,如此計算時間太為緊促,尤在生疏之航線多山而天氣欠佳之時。不應如此自恃致無餘裕時間可供尋找目的地之用,此為我空軍應切戒者二。」

「3.飛至太谷遇雨能見度極不良,此時應以鐵路為航行之標準方為穩妥,乃仍按直線飛行致過太原而不覺,直至敵陣地上空折回,此失之大意,難免粗疏,此為我空軍應切戒者三。」

「4.折回以後太原仍未覺得,宜早為之所不必俟油罄而後降落,直至八時四十五分油盡下降,致隨從二機第一次降落不成,即無法挽救劉機,繼續之於黑暗中撞至高平魁星樓,此亦過於冒險,須知暗夜迷途之中,徒然尋覓機場亦屬無益,生身領隊之機責任何等重大,機既不保,人又以殉,雖犧牲之壯烈,要亦不能辭處置失當之咎,此為空軍應切戒者四。」

「綜之在此戰爭中,我空軍將校勇誠足稱,然紀律為軍隊命脈,長官訓示詎容背忽,逞血氣之勇致喪國家之實力,太行在望,壯士不返,本總指揮愴悼之餘,思有遺憾,瞻前顧後,不能無言,爰敍經過,露怖同袍,長期抗戰來日方長,凡我同志爾後務須遵守紀律,慎重將事為此切誥誡,仰全體將校一體凜遵。」

雖然劉粹剛在他最後一次的飛行中有過這樣那樣的失誤,但如果單就他在空戰中的表現來看,他已是中國空軍最頂尖的飛行員之一了。他不光飛行技術和射擊技術了得,其空中的戰術理念也較為先進,他在航校中的畢業文章就是《單獨戰鬥術》,其中對各類機型,各種方向的攻擊等有過詳細的思考。在戰鬥中,他還特別強調戰機的高度優勢,從戰報中我們可以看到如果已方戰機遇敵時,高度處於劣勢,劉粹剛一般不會貿然迎戰,而是率隊向另一方向爬升到與敵等高或高於敵機時,才折返回來迎戰,即便敵機完成了轟炸,他也可以攔截返航的日機。

中國空軍在與日機交戰中,多次吃了高度不夠的虧。著名空戰英雄、四大天王之一的李桂丹,在1938年的2.18空戰中就是因為所駕飛機剛從機場起飛,還在爬升過程中,就被已飛抵機場的日海航12航空隊的小林二空曹和橋本二空曹利用高度優勢咬住。

日機從後上方聯合攻擊,僅一次射擊便擊中李桂丹座機的油箱,當即起火爆炸,人機同殉於漢口舵落口。抗戰空軍名宿張光明將軍也曾經回憶說:「中日開戰年餘,每次空戰我方均居高度劣勢,次次挨打,此狀況延續到1939年「五三」重慶空戰時,由毛邦初將軍指揮,才得以改善,這也是第一次中方取得空優高度的作戰。」由此,我們也可以從一個側面看出劉粹剛的空戰素質確實在中國空軍中處於頂尖地位。

作為高志航的徒弟,劉粹剛處處以老師為標準,甚至其脾氣也和老師一樣火爆。24歲就已成為了中隊長的劉粹剛,為了顯得更成熟,竟然留起一撮小鬍子,因此也得了一個「劉爺」的綽號。

作為當時中國空軍的頭號殺手,劉粹剛的擊墜數一直是人們最關注的話題。他的戰績有多種說法,其中《世界戰鬥機隊》的作者中山雅洋將劉粹剛的戰績統計為13架(不確定),《劉粹剛傳》中則核定為:獨立擊落7架、共同擊落2架、擊傷2架,而國民政府的官方的最初統計結果為11架擊落記錄(含共同擊落數),此後確認其獨立擊落7架,因此劉粹剛也被追授七星星序獎章。劉粹剛對這樣的擊落記錄其實並不認可,他生前曾對妻子說:「他們認為我的報告有出入,因為有些無法證實,但他們不清楚中國的地理,更無法想像敵機的起飛處離我們這麼近,受了創傷仍很快就可以回到他們的出發處…」

從1937年8月14日正式參戰到同年10月26日殉國,短短2個月時間,劉粹剛就取得了11架的擊墜記錄.他也成為了空軍首位雙料王牌飛行員,同時他也是整個抗戰中空軍的二號王牌飛行員。

要知道空軍的頭號王牌飛行員柳哲生的戰績也不過是11.33架而已,僅比劉粹剛多了三分之一架,其中柳哲生的獨立擊墜數為9架,也只比劉粹剛多了2架。而他創造的中國空軍抗戰期間的這個最高擊墜記錄,是從1937年到1941年的三年間所取得的。其實,相較於空軍的第一位王牌飛行員樂以琴那注水的戰績,筆者更相信劉粹剛才是中國空軍真正的第一位王牌飛行員。

劉粹剛本人在作戰中從沒有被敵人擊中過,他也從沒有受過任何傷,即便是最後的那次飛行事故,他也是「全身無傷,只是頸骨折斷了。」而他的戰機也從沒被敵人擊落過,每每均能化險為夷的歸航。就他的戰績和表現而言,這在中國空軍中幾乎已是無法超越的現象了。如果沒有那次飛行事故,他必定成為抗戰期間空軍的頭號王牌飛行員。

劉粹剛殉國後,被國民政府追授少校軍銜。為了紀念這位英雄,劉粹剛的頭像成為了1938年第3期《中國的空軍》雜誌的封面人物。在1938年第13期《中國的空軍》雜誌上還刊登了他寫給妻子的最後一封信,《中國的空軍》為這封信起的標題就是《現在不是我們的時候》。

他的愛妻許希麟在得知丈夫的死訊後,悲痛欲絕,吞下了36枚硬幣準備自殺殉情,幸得搶救及時。她隨後悲痛地寫下了那篇著名的《念粹剛》一文,並且被收錄於國民政府教育部的課本中。

1938年8月,以劉粹剛名字命名的粹剛小學在昆明成立,許希麟在這所小學中再次擔任了校長,也完成了她和劉粹剛的約定。1990年5月20日,白髮蒼蒼的許希麟最後一次來到南京航空烈士公墓,在先夫劉粹剛的墓前獻上親手所寫的《出塞曲》條幅:「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曾兼任空軍司令官副官的湯卜生與劉粹剛同為航校2期同學兼戰友,兩人情同手足,感情很好。當得知好友殉國的消息後,湯卜生特意去看許希麟說:「希麟,司令官派我來關照你——粹剛已死的消息請千萬保密,以免影響民心士氣。」

話雖這樣說,但湯卜生在悲痛之下,仍然作了一篇悼念劉粹剛的短文,並投稿《中國的空軍》雜誌。然而就在稿件剛寄出不久後,湯卜生便在衡陽上空壯烈殉國了。於是在1938年第15期《中國的空軍》雜誌上便刊登出了著名記者丁布夫所撰寫的悼念湯卜生的紀實報告——《血戰衡陽上空》,文章描寫了湯卜生在衡陽空戰中的殉國經過,其文章的副標題後還特意寫有「湘水,衡峰,湯卜生英靈」的字樣,以示對湯卜生烈士的哀悼之情。而湯卜生為劉粹剛殉國而所作的那篇悼念短文——《敵人永遠沒有擊中他》則被刊登在了隨後的第16期《中國的空軍》雜誌上。

湯卜生是《中國的空軍》雜誌的初創者和特約撰稿人,生前為該雜誌寫過多篇文章,這篇悼念短文是他的最後一篇投稿,因此編者特意著名此為「湯卜生隊長遺作」。

這篇短文只有區區幾百字,但文章情深意切,感人肺腑,是難得的一篇好文。這既是一位同學對另一位同學的懷念;又是一位戰友對另一位戰友的紀念;更是一位烈士對另一位烈士的悼念。

這個月的26號就是劉粹剛烈士殉國82周年的紀念日了,最後,就節選這篇短文的結尾部分來悼念「永遠的紅武士」劉粹剛。

「他不到兩月時間,擊落了敵機十一架,粉粹了敵人的空軍進襲「如入無人之境」的迷夢,為我們新萌芽的中國空軍樹立了歷史上永存的光輝,助長了絕大的勇氣和自信心。破碎了敵人的頭,破碎了小鬼的身,破碎了九六式機,證明了粹剛已盡了他對中華民族所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在赴XX增援的途中,粹剛於黑夜中失事而殉國。這也許是戰神滿意了他的工作,在這神聖抗戰的過程中,把他喚下陣去,讓他永久的安息。可是中國無限的生靈仍在仰望他的保護,萬裡長空仍在要求他的掃蕩!粹剛,你的死舉國哀悼,你的死萬眾痛哭!粹剛!你可以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粹剛!勝利已露曙光,你的英靈不久就可歸故鄉,死而有靈,目睹白山黑水,也可以破顏大笑吧!」

 

——摘自《敵人永遠沒有擊中他》(湯卜生隊長遺作)

 

主要參考文獻:

《劉粹剛傳》,作者:許希麟、劉文孝。

《空戰英雄劉粹剛的生死戀》,作者:陶恒生。

《空戰非英雄》,作者:高慶辰。

《浴血長空——中國空軍抗日戰史》,作者:陳應明、廖新華。

《從零到零——舊日本海軍航空兵戰鬥機裝備發展史》,作者:戴峰。

《空軍戰鬥要報》(1937年10月),作者:空軍前敵總指揮部。

《空軍抗日戰史》(第一冊),作者:空軍總司令部情報署。

《日本海軍在中國作戰》,作者:日本防衛廳防衛研究所戰史室。

《敵人永遠沒有擊中他》,作者:湯卜生,《中國的空軍》雜誌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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