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新老戰友,我叫談天,現在江蘇省淮安電視臺工作。1983年10月份,從一代偉人開國總理周恩來故鄉——江蘇淮安入伍 。在179師臨汾旅服役13個年頭,在安徽滁州磨盤山先後生活、工作5年,對磨盤山也別有一番情感!2015年11月13日,應戰友之約,30多名來自全國各地的新老戰友齊聚磨盤山,舊地重遊,共敘戰友之情。15日回到家鄉後,心潮澎湃,磨盤山的情感在我心底悄然生長、拔節,磨盤山那些人和事讓我難已忘卻,在這樣的情感下,回來後,寫出了自己在磨盤山的一些感受。希望這篇《難忘軍營磨盤山》拙文,能引起諸位戰友對磨盤山的共鳴。
人的一生中要認識許多事物,看到許多景色。有的如過眼雲煙,看過就遺忘了;有的會被深深印入腦海,就像電影鏡頭定格在記憶中。磨盤山有我軍營生活中的酸甜苦辣,總能喚起我記憶深處最難忘的那一件件熾烈燃燒的往事……
18歲,是人生的花季。1983年的金秋十月,我們這群熱血男兒,帶著綠色的夢想,帶著父母的囑託,告別了故鄉,踏進了綠色的軍營。我清楚地記得,接兵的是一位來自浙江溫州的幹部,他叫詹亞宏,到部隊後才知道他是535團駐磨盤山老虎窪五連的一個排長。初次來我家家訪時,他穿著一雙破舊的解放鞋,連軍裝的袖口也磨得發亮。他告訴我,當兵不是去享福,而是要去吃苦,吃一般人難以想像的苦,當時我並沒有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到部隊不久這種感覺很快被印證了。在磨盤山,新兵訓練開始前,教官說往後你們新兵訓練都要打地鋪。我記得有一個從大城市上海入伍的新兵聽後竟當眾大聲地哭了起來。
磨盤山新兵連的日子就是沒完沒了的訓練。最苦的就要數隊列訓練,什麼「頭要正,頸要直,甩臂高度衣扣線之間,小臂力平,步速每分鐘116到122步……」別看這說起來容易,教員做起示範來輕鬆自如,可輪到自己做時,總是不標準,一個動作從分解到連環要反覆練習。比方說,練軍姿,凡當過兵的人都知道,一個小時紋絲不動地站立,連黃蜂叮到臉上都不許動一下,真是要命。對於新兵來說,收到家信那是最快樂的事。第一次收到家信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記得83年的那個寒冬,通訊員拿著一疊信走過來,我們新兵一見便蜂擁而上,拿到信的新兵們個個像讀情書似的,有的在默念著,有的抽泣著,還有的竟放聲大哭。那次我雖然沒有收到家信,但因受他們感染,也偷偷地掉了眼淚。
軍營處處有歌聲,凡當過兵的人都有親身感受。清楚地記得,32年前我走進軍營磨盤山,學唱的第一支歌就是《光榮的臨汾旅》和《戰友》之歌。 在新兵連,無論是飯前,還是開會或重大的集會,都會響徹高昂激越的軍歌。唱歌的新兵們那粗獷豪放的嗓音和激昂的旋律,令人精神振奮、情緒激昂。從這支歌開始,軍歌一直伴隨著我在軍營度過每一天。
在唱軍歌的場景中,最壯觀、最激動、最有趣的就要數「拉歌」了。幾百個甚至上千個軍人集合起來,隨著指揮員一聲響亮的口令,軍人們「唰」地整齊坐下,這時「拉歌」開始了。指揮員用軍人特有的手勢指揮起一個連、一個營甚至一個團的軍人開始唱軍歌。雖然你這時很難分出這些歌是哪支隊伍唱的,但是你能感受到那是一支交響樂,一股青春的熱血在流淌。「唱得好不好」「好!」「唱得妙不妙?」「妙!」「再來一個要不要?」「要!」接下來便是一片有節奏的譁譁的掌聲,那掌聲像一陣陣熱浪,激起了每一個軍人的熱情。他們都繃足了勁,拉開了嗓門,從心底吼出每一首歌。每一個人都好像在拼命,要壓倒對方。沒有經歷軍人生活的人是很難看到這種拉歌時的情景。
親愛的戰友們,現在每當你聽到軍歌,或親口唱起來,你是否能深切的體會到那軍歌的神韻,你是否能從這些雄壯激越的軍歌中更深切地體會到軍人那執著、那堅定的精神。
三個月的磨盤山新兵連生活,我永遠不會忘記在風雨交加的崎嶇山路上,野營拉練中大個子班長邵繼田把我的衝鋒鎗拿過去扛在他的肩上;忘不了第一次夜晚站崗和實彈射擊時的膽怯緊張的情景;忘不了自己生病時,山東東明戰友連國善從炊事班端來一碗熱乎乎的麵條;忘不了大雨如注的夜晚,中隊指導員徐為紅查鋪見我在被窩裡想家流淚而撫摸著我的頭;更忘不了在訓練場的山坡上,區隊長駱平把我在《人民前線》報上發表的文章讀給全區隊戰友聽……所有這些在磨盤山新兵連的點點滴滴往事,將永遠定格在我記憶的最深處。
新兵連生活很快結束了,我回到了師部南京白水橋。從高炮營三連一名炮兵班長到師司令部軍務科打字員又度過了整整8個年頭。或許我和磨盤山有很深的情結吧,因為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原因,1991年7月份,轉為士官的我再次回到磨盤山教導大隊。
磨盤山教導大隊擔負每年對全師所屬基層連隊業務骨幹的培訓職責,培訓時間兩三個月左右,一年大部分時間屬於自己支配,於是回家的次數多了,再也沒有當初探家時歸心似箭的激情。「白天兵看兵,晚上兵看星」這是磨盤山封閉和貧窮落後的寫照,白天還好,戰友、同事之間在一起談天說地,與當地百姓侃大山,可是到了晚上沉靜的大山讓人感到孤獨寂寞。我的宿舍在山坡上,那是過去教導隊停放解放汽車的車庫,兩扇縫隙較大的大門直對著毫無遮擋的大山,碰到大風、雨雪天,任憑寒風和雨雪侵襲,我只能靠一床軍被和軍大衣去抵禦。記得有一天夜裡,電閃雷鳴,因為雨下得太急,房頂多處漏水,睡夢中的我被雨水滴到臉上驚醒,無助的我只好把被子和軍大衣放在一小塊唯一不滴雨的地方,而我無法入睡,那一夜雷聲、雨聲、伴隨著我的淚水熬到天明。
5年的磨盤山軍旅生活,我有了許許多多的傷心和傷心一樣多的男子漢的勞累與辛苦。然而,我無法不去選擇屬於我的季節,天空中的雲雨轟轟隆隆,世上的路坑坑窪窪,在磨盤山,每當我回想起自己考軍校因超齡打著背包返回連隊,而躲到無人的角落哭得天昏地暗;想起失去心愛的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地流過淚;想起自己為了一篇小稿件能登報,踩爛了新聞幹事和編輯部的門檻,倍感寫作艱難……我也曾發過誓:要麼在這條路上前進,要麼在這條路上淹沒。
作家巴爾扎克說過:「在各種孤獨者中間,人最怕精神上的孤獨。面對著孤獨寂寞的磨盤山軍營,面對著轉業後競爭激烈的生存環境,我選擇了不退卻,在自己喜愛的新聞寫作道路上勇往直前。在磨盤山,自己支配的時間很多,於是到書店買書籍,訂新聞雜誌,鑽研新聞業務知識;官兵們摸爬滾打的訓練場、駐地的岱山林場、老虎窪、小洪山靶場、大柳、池河等許多地方都留下了我採訪的腳印,《依依惜別情》、《比一比陳大隊長》、《為了軍民和睦相處》、《山中那靜靜的樹林》、《軍民聯歡賽歌舞》、《身居林區十一載 不取林區一寸木》、《想家的日子》、《當兵無悔》等先後有100多篇文章被人民前線報、安徽日報、滁州日報刊用,受到了全師通令嘉獎和表彰,也成了駐地滁州日報小有名氣的特約記者。從此以後,白天讀書看報、忙採訪,夜間整理文字寫稿件,再也感覺不到大山的孤寂和生活的空虛。令我驚喜的是1997年轉業回地方後,因為有此特長,工商、報社、衛生等部門競相調閱我的檔案。後來我選擇了工商部門,5年後調到區委宣傳部專抓全區新聞工作,2013年又調至區廣電臺擔任了領導職務。每每想到這些,我的內心會感到欣慰,總會感謝在磨盤山的那5年軍旅生活,因為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中,它讓我選擇了面對,它更讓我選擇了勇敢堅定地走自己人生之路的信心和決心。
磨盤山5年,山上的那些事、那些人猶如昨天,至今還讓我難以忘懷。
山上有一個小郵局,負責磨盤山駐軍和當地村民信件包裹的發放。主人是個脾氣倔犟的石老頭,從八十年代初就帶著全家在這裡工作,因為石老頭相貌和工作的特殊性,尤其是他那三個美麗漂亮的女兒,讓駐地官兵和村民無人不知。發行報紙只是短短的上午個把小時,其它便無事了,精明的石老頭也很能吃苦,佔著部隊的營房養雞種菜,中午常常是獨自飲酒,午休後嘴上哼著小曲,手上拿著趕羊的長鞭到後山放牧羊群,日子過得富足而灑脫。郵局那是我每天必去的地方,因為那裡很多報紙是我了解外面世界和學習的窗口。每天我都要把各種報紙翻個遍,不久便惹怒石老頭,他不準我再到他的郵局翻看報紙。於是我買了一條滁縣生產的「醉翁亭」香菸悄悄送給他,每次探親回家都給他帶點家鄉土特產,以後任憑我把所有的報紙翻個遍他也不發脾氣,不坑聲,報社郵寄過來的稿費他還鎖在抽屜裡等我來取。這次他作為戰友聚會的特繳嘉賓,長長銀白的鬍鬚,臉上坑窪的碧塘,我一眼便認出了他。他告訴我得知我們要來,好歹也有20多年沒見面了,雖已七旬還親自駕車與我們共敘舊情,和他聊到高興處,提起那時在磨盤山看報紙往事時,他拍拍我的肩膀,臉上微微一笑:「那是過去的事啦!留在咱們的記憶裡,就不要再提啦!可對」。
岱山林場離我們駐地很近,1991年8月份,我從當地村民口中得知,村民李秀明家中的兒子在魯西南的一座軍營裡當個班長,當年在一次新兵手榴彈實彈投擲中,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飛來的彈片,保護了新兵,從此就再也沒有站起來。」記得當年我去採訪時,李秀明向我敘說兒子時,不時地在抽搐,說到傷心處,兩串淚水從他近於乾涸的眼眶中流出。李秀明告訴我,兒子犧牲後,那一年他的一頭黑髮突然全部變白。那晚我眼含熱淚,深情地寫下了《山中那靜靜的樹林》採訪文章,很快被《安徽日報》、《滁州日報》予以刊登,讓我沒有料到的是,駐地領導看到報紙後帶來了撫恤金,救濟款登門看望李秀明,岱山林場還無償的為他家翻修房屋。更讓我感動的是,那一年,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我要探家了,特意走了十幾裡的山路,給我送來了十多斤他在親自在山上長的板粟。24年後的今天,當我獨自駕車再一次去林場去看望他時,年已70歲的李秀明一眼便認出了我,還叫出了我的名字。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哽咽著說:「我真怕你今後再也不到這山林來了。」此時此刻,兩行熱淚衝破了我緊閉著的眼帘。
磨盤山的老百姓生活很簡單,就是上山、下山。田地、牲口、板粟、花生、西瓜都在山上面,所有生活的希望都在山上面;那個年代,山裡人一生中多半時間都呆在山上,很難走出遠門。老百姓說話,不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心裡想講什麼,便一古腦兒地全部傾吐出來,只怕連心肺也捨得給人看。他們的心,如同山裡的小溪水,清澈得一眼就望見水底,一臉的憨實、一腔的真情、滿懷的淳樸、令人久久回味……
2015年11月13日,當我再次來到生活戰鬥過的磨盤山軍營,感慨萬千:曾經住過的房屋已倒塌,殘留的牆根清晰可見,站在那被滿地垃圾包圍的房前,我悠然點上一支煙,回憶著山中往事,與磨盤山對話,訴說對當年1800多個日日夜夜的感慨;山上的郵局、軍人服務社原址還在,只是無人居住早已破舊不堪,教導大隊的院子還是老樣子,只不過炊事班的門窗換成了塑鋼,唯一通往外界公路墊高了足足一米,公路變得寬闊、平坦了,全無山路的感覺,常去的大柳鎮變大、變美了。曾經幫助我修繕漏雨房屋的邵老頭、開小店的老劉、打過麻將的老楊,常打籃球的張國兵、採訪過的大柳鎮民政助理操基業也都相繼離開了人世。我的老鄰居王梅香50多年前帶著兩個孩子從湖南逃荒到磨盤山,嫁給了當地村民韓國華,過著艱難困苦的生活,這次見到他們,夫妻倆都喜上眉梢,含辛茹苦撫養的6個孩子己全部成家立業,老夫妻倆不僅在山上種菜養羊,還蓋了新房,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紅火……
磨盤山的那些人、那些事總是在我冗長沉鬱的情感時空裡揮之不去,每次戰友聚會談到磨盤山,都讓我為之牽掛和動容。磨盤山是我心中一道美麗的風景,無論春夏秋冬,冰霜雨雪,大山依然保持著蔥蘢的色彩,煥發著生命的氣息。
日月律動,光陰流傳,從磨盤山到家鄉一座小城定居已32個年頭了,無論時代怎樣變換,都無法讓我忘卻踏上人生第一站的磨盤山,磨盤山情結已牢牢地鎖定我的心靈深處,不論我走多遠,軍營磨盤山始終是我不變的記憶,不渝的牽掛。
撰稿:談 天
配音:盧星宇
編輯、配樂:陸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