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壇,有兩個令人扼腕嘆息的天才級詩人,其一是王勃,其二是李賀。兩人都年少有才,但最後都不得志,都於27歲(虛歲)就早逝。李賀的不得志是因為時運不濟,而王勃的落魄則與他張揚的性格不無關係。
一:唐高宗曾三嘆其「奇才」,成為朝廷最年輕的官員
王勃出身官宦人家,6歲就能寫詩,9歲時他就已經能挑出前人註解《漢書》的錯誤,10歲就讀遍六經,他就是妥妥的「別人家的孩子」。最難得的是,王勃是一個積極入仕的文人,13歲時他就寫了篇名為《上絳州上官司馬書》的駢文,目的就是找人引薦,能早點入仕。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抱負確實很少見。
因為名氣大,15歲時王勃託關係,直接向唐高宗進獻了一則《乾元殿頌》。說到底這就是一篇拍馬屁的文章,但人家的馬屁拍得文採華麗,有理有據,高宗看完連嘆3次:「奇才」!有了皇帝的肯定,王勃在長安的名氣更大了,於是未及弱冠的他成為了朝廷最年輕的官員。
16歲任官,這在任何時候都是件了不起的事。要知道,孟浩然40出頭才下山求舉薦,結果無功而返;李白40多才得到唐玄宗召入宮的通知,任了個閒職;杜甫30多才想到考功名,結果沒考中。王勃這個速度是一路贏在了起跑線上。
二:一篇《檄英王雞》,讓皇帝忍不了他
都說「成名要趁早」,但名氣也往往毀在少年意氣上。公元666年,王勃被沛王李賢徵為王府侍讀,此時他16歲。一日,李賢和和英王李顯玩鬥雞,王勃在旁邊看著,為了讓李賢開心,王勃寫了篇駢文為他助興,這篇駢文就是改命王勃一生的《檄英王雞文》。
此文後來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唐高宗氣得不行,於是由三嘆其「奇才」,變在敢嘆其「歪才」。只是罵罵他顯然不夠解氣,高宗還因此看出了王勃的人品,覺得這樣的人留在朝廷是個禍害,索性直接將其逐出長安。這就意味著王勃正常的仕途之門已經關上了。
三:《檄英王雞》的內容是什麼,為何高宗會氣成這樣
說起來,高宗也是個愛才、惜才之人,唐代的文風本來就豪邁大氣,文人墨客寫詩也經常很不給朝廷面子。對這些詩作,朝廷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夠自由創作也是唐詩能迅速崛起的重要原因。為何到了王勃身上,高宗就忍不了,非得棄用這樣一個天才少年呢?一切的原因都在這篇《檄英王雞》的內容上,它寫得確實夠大膽。
此文說到底,就是為了哄李賢開心,替他數落英王的雞,也就是一篇遊戲之作。其文採華麗,文學價值是不可估量的,所以愛好詩文的朋友們,別只迷《滕王閣序》了,這篇經典駢文也值得一讀。文學價值不用說,但王勃在此文在犯了3條大錯:
第一條:不該用朝廷的語氣來作此文。大家看此文的最後幾句:
倘違雞塞之令,立正雞坊之刑。牝晨而索家者有誅,不復同於彘畜;雌伏而敗類者必殺,定當割以牛刀。此檄。
這段話的意思是:「如果你們這些鬥雞敢違抗雞塞之令,立刻拉去坊內行刑,怯戰的也一樣格殺,不能像對待其它家禽一樣心軟,要待以牛刀」。最後還加上了一句:特此發布檄文。這個語氣和格式寫法,完全是在模仿朝廷發告示的語氣。用這種語氣對鬥雞發檄文,這就不是一篇戲文,而是一篇愚弄朝堂大逆之文。堂堂朝廷的威嚴,就這樣被一個書生調侃,作為皇帝,高宗看了怎能不氣?
第二條:高宗最怕兒子們相爭,王勃此文在他眼裡就是一篇在兄弟間挑撥離間的文章。經歷過玄武門之變的唐朝皇室,對於兄弟之間的爭鬥是很避諱的。王勃作為李賢的侍讀,看見二王鬥雞不但不勸阻,反而寫這樣的文章助興,這相當於是火上澆油,而且大家看王勃文中的語氣:
雖季郈猶吾大夫,而塒桀隱若敵國。
兩雄不堪並立,一啄何敢自妄?
養成於棲息之時,發憤在呼號之際。
各種典故都用上了,而且直接說「兩雄並立」。就算王勃寫者無意,但聽者也是絕對有心的,一篇通篇言辭如此高昂的文章,比起路人喊上一句「加油」要有感染力得多,這怎能不讓高宗心生忌憚?
第三條:此文虛構了很多細節。唐人寫詩文,肯定不會就事實寫實,一定是會用上各種修辭手法的,比如誇張、類比、象徵等。從《滕王閣序》就看得出來,王勃是一個很有想像力的天才文人。在此文中,他也發揮了這一優勢,用上了各種修辭方法,虛構了很多細節,比如:
處宗窗下,樂興縱談;祖逖床前,時為起舞。肖其形以為幘,王朝有報曉之人;節其狀以作冠,聖門稱好勇之士。
這一段是歌詠鬥雞,其中的大部分都有典故出處,雖有其事,但遠沒有王勃寫得這麼誇張。如果普通詩文寫得誇張也就罷了,但這是一篇為王子寫的檄文,這樣的誇張怎麼都顯得有點兒大不敬了。
小結:以上3條,其實都是觸及了高宗的逆鱗,就算再惜才,他不處理王勃也是不可能的。從文學的角度來看,此文是經典之作,但從王勃的個人發展來看,筆者想說一句:「要是他當初沒有一時興起,沒有寫它,該有多好!」
因為此文,王勃本來平順的仕途被打亂了,後來他又因殺官奴一事被捕入獄。此事也連累了他在外地為官的父親,出獄後不久,王勃在探望完父親回長安的路上,落水驚悸而亡。如果沒有這篇檄文,或許就不會有後來這許多事,這位天才少年還能繼續寫出多少類似《滕王閣序》這樣的千古絕唱。頗為令人感慨的是,王勃死後高宗才讀到他的《滕王閣序》,直呼他是天才,聽到他已逝,高宗又三嘆「可惜」。這樣的少年天才,令多少人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