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狗比人更長情。狗的生命短暫,我見證了他們的一切成長,參與了一大部分的生活。而他們只是我大河裡的一顆星星。人們都說,狗仗人勢。可是自從有了他們,他們成了大狗後,我終於可以趾高氣昂,一雪前恥,過上人仗狗勢的精彩生活了。我是看著他們從軟萌可欺,激動到往我鞋子上尿尿,到他們飛奔疾馳追趕野兔。他們分別叫「花襪子」和「黑襪子」。他們喜歡在黑暗裡睡覺。所以,黑襪子總是會被踩到。我小時候一個人藏在黑暗裡睡覺,冬天早上一個人穿過黑色的森林去上學。因此,我孤獨又獨立,脆弱又敏感,一個人的時候,內心就孤獨害怕。
我害怕過那家人門口,又幾乎每次都是一個人過。他們家有兩條大狗,還都不拴。
有好幾次,他們家的狗都差點咬到我,而我僥倖在間不容髮的當口,躲過致傷一口。
我在那些狗面前狼狽不堪,是沒有尊嚴的,但我從來不哭。因為哭,會讓他們覺得我更加軟弱。所以,再怕,不哭。
直到有一天,我再一次遇到了他們。
我回頭一看,那是我無數次回頭,終於看到了身後的依靠。
我們家的兩大狗,真值壯年,狗目灼灼發光,狗肉緊實。
我第一次像個帥,想了句牛叉的話,纖縴手指一指:「花襪子、黑襪子。」
「去,咬死他們!」
他們像離弦的箭一樣,一對一,把對面兩狗追得老遠,補上兩口。
我知道硬打說不定,我們一帥兩將還打不過,但出其不意,虛張聲勢,一次就立下了下馬威。
後來,那兩慫狗就不敢對我吼了,只能不服氣的「嗯嗯」兩聲。他們一看我,只要我叫一聲「花襪子、黑襪子。」
他們就會四處看看,他們來沒有。他們被我時常詐著詐著,就不敢了。把我惹毛了,我可是要帶我們家狗,打到他們家門口去,打得他們門都不好進。
後來,只要我們走在路上,有狗不懂禮貌對我們大呼小叫,花襪子和黑襪子就會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屁滾尿流。我人仗狗勢,一時間很多狗見了我都不敢近身。
我不可能永遠受欺負,一有機會我就會反撲。我也逐漸在這樣的戰鬥中,知道了,有些恐懼是可以被戰勝的。如果恐懼,你就去消滅它,消滅了就不存在了。可以被消滅的恐懼,不應該成為阻擋我前進的阻礙。
再後來,他們老了,還是好戰。每次,他們又要去打架,我們拿著竹竿,跟在後面把腳板跑翻,一方面是勸架,一方面是把對面的狗打幾下,殺殺威風,生怕我們家兩個襪子受了欺負。
雖然,人類這樣光明正大地參與狗類的事情不好。但,誰讓他們有我這樣的主人。
以前,他們護著我,人仗狗勢。
現在,我護著他們,狗仗人勢。
我給他們剪毛、洗澡,和他們散步、賽跑、戰鬥。
黑襪子先走,花襪子也時日不多。
有一天,花襪子頭上開始脫毛,露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洞。他不吃不喝,睡在廢棄的屋子裡。似乎,就像那些老人睡著睡著呼吸就平穩了,安靜了。
他們都以為,他死了。
只有,我每天都去看他,給他餵雞蛋,清掃他的大小便,給他蓋衣服,還要說一堆他根本就聽不懂的人話。
他好了,又活了一陣子。
我知道,我隨時都會失去他,但感謝他能勇敢地偷來光日,讓我陪他度過餘生。
你們的勇敢讓我有了安全,我的固執給你們不離不棄,可惜我們曾經一起輝煌的日子已經沒了。
那些仗勢欺狗的日子也隨著你們沒了。你們沒了,隱藏在了我的記憶中。
我的人生像一條大河,你們趟水而過,去了我最終也要去的彼岸。
把他悄悄地埋了,夷為平地,不被人發現。
那是真的沒了!
我的二將都沒了,剩下我一個帥。
以後,我還會有新的將,但都不是你們了。
我也不能再護著你們了,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