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中芹
圖:來自網絡
前段時間,回老家陪護老母親,一次在整理她的木箱裡的衣物時,偶然間發現了這張褪了色的老照片。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這張照片,在20年前,由黃口搬往蕭縣縣城定居時,第一次看到了這張上世紀50年代,外婆一家的全家福照片,我特別叮囑母親,一定要把這張照片妥善保存好。
這張照片是在當年大舅當兵時,由爸爸扛著老式三角架照相機,在外婆家門前拍照的,距今已有60多年了。照片中的我4歲左右,依偎在外公身前,前排中,還有我的姐姐,小舅,以及表妹,妹妹等。由於我年紀太小,當時拍照片的情景,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外公和外婆,祖籍山東單縣,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由於山東連遭自然災害,外公便託兒帶女,由單縣老家逃荒來到黃口。在鎮上租住了二間草房,憑藉著他那一點淺薄的燒菜手藝,開起了一個小飯館,來養家餬口。
外婆一生中養育了8個子女,由此可見,生活是何等窘迫,由於家貧,我大姨,母親和三姨都沒有進過一天學堂,平日裡在家幫助燒火,做飯。大姨在解放前夕出嫁,和姨夫一起參加了革命工作。
外婆在做家務上,還有一些看家本領,比如擀麵條,又薄又光,下到鍋裡一團絲;在鏊子上貼呱打子(薄餅),看著焦黃嫩白,掰開後麥香撲鼻;而餎饃的技術,更是超人一等。因此,四鄰八家凡家裡來客了,都喜歡請外婆前去餎饃,外婆也每次欣然前往,從不推辭。
外婆一家,無論大人小孩的衣服,鞋子,幾乎都是她一人承擔下來,外婆縫製的虎頭鞋,精細靈瓏,聽母親講,我們姊妹幾個小時候都穿過。外婆白天還要做飯,照料著生意,晚上不是紡棉,就是納鞋底,做衣服,其辛苦可想而知。
我家和外婆家同在一個鎮上,由於奶奶在爸爸尚未結婚成家便因病去世。因此,自母親結婚,生下我們後,外婆總是隔三差五的來我家裡照看我們。每當晚上,她都給我們講些民間流傳的一些童話故事,還講一些做人善良,不行惡事的道理。
有時,在我們鬧著不好好睡覺時,外婆便以「紅眼綠鼻子,四個毛蹄子,走路啪啪響,要吃活孩子"的話語威嚇我們,讓我們閉上眼睛,不要吱聲,這樣紅眼綠鼻子就不來咱家了。每當聽到這些,我們都趕緊閉上了眼睛,並央求她不要走開,保護著我們。
外婆是懂情感,懂得愛的人,我自小在她身邊長大,我了解外婆對我的愛是什麼樣子。正像我始終知道自己是如何依賴並愛著她一樣。小的時候,在外婆的幾個直系後輩當中,我的性格最活潑,長得也挺喜人,所以受到外婆特別的鍾愛。
外婆家與我就讀的學校,只相隔一條馬路,每當課間休息時,我經常去她家,外婆總是事先就給我準備了茶水,還有餅乾一類的零食,她對我的那種濃濃的隔輩之愛,一直延續到我的成年。儘管世事多有更迭和變遷,卻從來沒有絲毫減弱或是消失,她對我的那份愛,就像是一滴滾燙的熱血,已經悄無聲息地融進了我的生命之中。
也許正是命運給予了太多苦難,反而激發出心中的鬥志,在外婆身上,看不到任何一點中國傳統女性怯懦的影子,她一直是那樣的堅韌和頑強,她就像是融身世俗火爐的那一捧鐵砂,經過千淬百鍊之後,終於成為真正的鋼鐵。
她和溫婉內向與世無爭的母親截然不同,外婆為人正直性情暴烈,不受世俗禮教的束縛,勇於挑戰和擔當,絕不容忍任何侮辱。尤其當抵毀等惡意言行降臨到她的子女們頭上的時候,她那倔犟的性格和勇氣,常會讓人驚愕不已。
在那段特殊的日子,由於派性幹擾,我的父親被誣陷為特嫌分子,被關了起來。而母親也因曾賣過稀飯,賣過麻花,而被送進學習班檢討悔過。
當時我和姐姐在農村插隊,家裡還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外婆每天都要來我家照料她們。
一天,幾個人來我家要搜尋所謂的電臺,外婆一聽,勃然大怒,她大聲斥責說,我的女婿10多歲時就在我身邊長大,16歲拜師學徒照相,解放那年19歲,自己開起了家庭照相館,他怎麼會是特務,更別說有什麼電臺?這些人被她斥責之後,就無趣地走開了。後來經過落實了政策,終於洗清了父親不白之冤。
由於性格的緣故,外婆看不上不思進取,身無傲骨的男人。為此,她對三舅頗有微詞。三舅年少的時候,經常逃學,愛打架,儘管外婆不止一次嚴厲責罰過他,但三舅的習性仍然不改,這讓外婆很感失望,似乎產生了對他不再抱有絲毫幻想。
我的母親見此情況,就主動將三舅攬到自己家中,讓他跟著父親學習照相,外婆也不止一次來到我家,告誡三舅要痛改前非,堂堂正正做人。在三舅18歲那年,又主動提出讓其參軍入伍,在部隊這所大學校裡好好鍛鍊自己。
三舅入伍後,成了一名汽車兵,他刻苦學習,努力鑽研業務,在部隊裡還多次受到嘉獎。外婆家掛上了兩塊「光榮之家」的牌子,這在全鎮也並非多見。
外婆已經離開我們有好多年了,她或多或少是帶著遺憾和心痛走的,但我知道,她並沒有真的責怪過誰,在她的心裡,每一個孩子都是她嗷嗷待哺的嬰兒,是她的血脈,是她的生命。她甘願做那冬日的柴,即使燒著自己,也要給他們溫暖,無怨無悔,這就是我敬愛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