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劇場之,《六子麵館》下
不知何年何月,
只憶浮生流年。
醒木一摔開講,
且聽趣聞傳言!
據說,在遼東一帶,平安鎮和團山鎮之間的岔道中,有一家孤店,叫六子酒館。
都說孤店不入,只怕吃到人肉包子喝到蒙汗藥。
不過這家六子酒館,卻不是黑店。
這裡賣酒菜,卻只賣加飯酒,炒黃豆,滷青瓜,熟切臘肉片這幾樣。
這裡也能住宿。
可來這住宿的客人,一年也沒有幾個。
總之,來這喝酒的只有兩種人。
第一種,便是江湖中人。這個六子酒館,十分靜謐。約了人在這裡談點事,卻也方便。
而第二種,就只有趕路誤了時辰,還恰巧迷了路的人。
開店的只有兩人,一青年一中年。
青年者,年方二八,名六子,掌柜。
不惑之年者,乃是個夥夫外加打雜的,江湖人送他了個個綽號叫老鐵。
當掌柜六子卻從來都不叫他老鐵。他只叫他,鐵叔。
一日,隆冬,黃昏。
六子酒館裡,一個客人都沒有。
六子在櫃檯算著帳,老鐵仍舊從後廚端出來了一碟饅頭,一碟炒黃豆,一碟滷青瓜,一碟熟切臘肉,還有一壺加飯酒,在一張桌上擺好。
「小六子,吃飯了。」
老鐵喊掌柜的來吃飯。
「好嘞!鐵叔!」
六子放下筆,來到桌前,和老鐵對坐用起了酒飯。
二人吃了一會,天已全黑了。
老鐵吃完了第三個饅頭,正喝著酒。
突然他放下了酒杯,跟六子說:「小六兒,來客人了。」
小六抬起頭,看向緊關的大門。再仔細一聽,果然隱隱約約從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吱~」
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黑大個。
此人身高足有九尺,大腦袋大方臉,大手大腳丫子,背上還背了一把碩大的黑鐵寶劍!
這把寶劍,一掌寬,長約三尺。分量不輕,估計能有一百五十斤重。
這黑大個進門後,回身把門帶上,先往大堂中看了一眼,然後隨便找了張桌子,捉了條凳子坐下。
「老鐵,我要一壺加飯酒,一碟炒黃豆。」
「好的。」
老鐵起身去後面準備酒菜。小六吃得快,他正好吃完了飯,便回到了櫃檯後面,一邊繼續寫帳,一邊偷看這個黑大個。
這個黑大個獨自坐在那裡再也不說話,表情十分沉重。
小六看著此人有點眼熟。他應該在很久以前來過這裡。
此時,後廚。
黃豆是現成的,老鐵抓上兩把豆,丟進鍋中一翻炒,點了一點鹽花便起鍋。又裝了一壺酒,端了出去。
酒菜上桌,這個黑大個從懷裡摸出了二十個老錢,放在桌上。
「如果沒增價,這二十文應該正好吧。」
老鐵收了錢,道:「沒增價,錢正好。您慢用,有事請吩咐我。」
「嗯!」
老鐵招呼完了客人,又回到了自己的桌旁繼續喝酒吃飯。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又有一人推門進店。
此人三十來歲,長相普通,穿了一身白色羅衣,腰間挎寶劍。
他踱步進屋,一眼就看見了這個黑大個。
老鐵起身,卻沒有先去招呼這個客人,而是先把門關上了。
「哎呀,都已經一年了,真是太快了。」老鐵一邊說,一邊把大堂正中的桌椅都堆到了一邊,騰出了一塊空地。
小六子聽著鐵叔的話,忽然想起來了。
「對啊!他們不就是三年前約定在此比武的一對劍客嗎?」
一年前的今天,是一個風雪天。
這兩名劍客來此投宿,又因論劍結識。
二人一邊喝酒,一邊爭論。
這個黑大個認為重劍術剛猛霸道,比柔劍術厲害。
而那個白衣劍客則是個柔劍術的高手,聽了當然不服。
說來說去,二人誰都不服誰就要比劍。
可黑大個只是辦事路過此處,並沒有帶趁手的重劍。
所以他們二人便坐在酒桌兩側,以著為劍比試了起來。
結果二人打了一晚上,一地斷著,還未分勝負。
天明以後,二人約定,一年的今天,還在這裡,兩人都要帶著趁手的兵器再比一場。
「你的劍,帶來了?」
「嗯。」
此時,黑大個已經解下了那把黑鐵重劍杵在地上,看向白衣劍客。
「你的劍,好精緻。」黑大個看著對手已經出鞘的寶劍不禁贊道。
「老鐵,這次比劍,我們還請你做證,好嗎?」
「啪!」
說完白衣劍客將一塊大約五兩重的銀子,輕輕地拋在老鐵所坐的桌子上。
老鐵剛剛收拾好比武場,正在繼續喝酒吃飯。銀子拋來,他只看了一眼,又伸出手來一捏一拋。
「啪!」
銀子又被拋在櫃檯上六子的左手邊。劉子迅速收了銀子,然後繼續寫帳。
「銀子我已收了,我可以給你們作證。不過咱們仍舊約法三章!」
「一,以武會友,不可害人性命。二,打爛了東西照價賠償。三,比劍最晚比到次日天明!無論勝負,日出為止!」
「好!」兩位劍客此時已經立在大堂正中一齊答道。
「你們開始比吧!」
老鐵說完這句,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看向他們二人。
此時,黑白兩位劍客同時亮出門戶,開始互相試探了起來。
白衣劍客的劍,仿佛蛇信一般,揮出一劍,劍芒亂射,實難辨其動向。
黑大個的重劍,進可攻勢可排山倒海,退可守以劍身作盾。
他們一直互相試探了兩個時辰,都沒有看出對方的破綻。
此時,老鐵桌上的酒菜已經全部吃完,劉子已經把碗筷酒壺全都撤走,洗洗睡下了。
大堂之中,只剩下正在比劍的黑白劍客,和老鐵三人了。
忽然,這黑大個大劍一揮,招數化虛為實,兩大劍客就當真鬥在一處!
黑大個以身為軸 ,旋起重劍,好似一陣黑旋風一般卷向對手。
這個白衣劍客一見不妙,虛晃身形忽左實右,瞬閃至這股黑風之手,一劍虛點,數十道劍芒離劍而出,直射向黑大個。
黑大個感覺不妙趕緊定住身形,側步弓身,以劍為盾來擋直射而來的劍芒!
白衣劍客趁此空擋又是一劍斜刺,柔劍劍身繞過了黑大個的黑鐵重劍,一劍刺向他的肩頭!
誰知黑大個再揮重劍,劍身如扇,抵禦住了飛來的劍芒,也蕩開了刺來的柔劍!
兩人身形交錯,劍氣縱橫,這就戰在一處,打了個難解難分!
後半夜了。
二人仍舊未分勝負。
這兩人也真是劍術高手。
大堂正中的場子並不大,這二人出招時而大開大闔,時而絞在一處。
可不管他倆打的再激烈,也沒有碰壞酒館裡一丁點的東西。
一直打到丑時剛過,老鐵看的困了,腦袋發沉開始打瞌睡。
就在老鐵眼睛剛一閉上的功夫,他忽然聞聽惡風不善,老鐵來不及觀瞧什麼情況,趕緊順勢向後一倒,又來個就地十八滾,滾出圈外。
「轟!!!」
這一黑一白兩大劍客方才居然雙劍合璧,趁老鐵睡著給了他重重的一記殺招!
頃刻間,老鐵方才坐著的位置,桌椅板凳連著房梁,都被這招絞了個粉碎!
老鐵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看向他們。
「怎麼?你們不比了?」老鐵問道。
「真不愧是遊俠楊鐵,我們雙劍合璧的一招,都躲的過。」白衣劍客道。
「哥,別說那麼多了!下死手!給咱們三個死去的老哥哥報仇!」
黑大個話音剛落,這黑白雙劍,剛柔合璧再次聯攻楊鐵而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這一對比劍的劍客突然聯手來殺一個酒館的夥計?
原來,這家六子酒館,以前是一家黑店,叫雲來客棧。
客棧裡有三個江湖高手,人送綽號「閻羅三鬼」。他們專靠劫殺來往的客商過活。
這閻羅三鬼曾殺了現在的的掌柜六子的爹爹,才有了後來六子請動了鐵叔,遊俠兒楊鐵。
楊鐵使出了絕學天上身法和飛龍棍單挑閻羅三鬼將他們擊殺,接管了這家黑店一事。
而這一黑一白兩大劍客,乃是閻羅三鬼的把兄弟「黑白雙煞」!
這兩大劍客在得知三鬼兄弟被害之後,當然想幫他們報仇。
可他們兩個聯手也打不過三鬼,可想而知這楊鐵一定十分厲害。
所以他們倆先苦練了好多年劍法,又在一年前,他們二人設計先假裝成一對比武的劍客,來試探楊鐵的武功。
可這個楊鐵的武功實在深不可測。所以一年前的那晚他們一直都沒有找到殺楊鐵的機會。
如今一年後,黑白雙煞練成了剛柔雙劍合璧,所有的機會都已成熟,才有了方才二人趁老鐵瞌睡,痛下死手的偷襲一事!
再看這黑白雙煞,二人的身形劍法已經融為一體。
陰陽調和,剛柔並濟。打出來的招式,是招招兇險。
可他們始料未及的是,這個老鐵居然身法如電,頻頻使出各種各樣古怪的姿勢完美的閃避了二人的攻擊!
三人一邊打,老鐵一邊說話:「看在你們近年來在外面沒有做什麼惡事的份上,你們走吧!」
「不!我要給我的三個哥哥報仇!」此時的黑大個憋得滿臉通紅,情緒十分激動。
「說得對!拼了!」白衣劍客也道。
「那,對不住了!」
老鐵這一句說罷,瞬閃不見。
等這黑白雙煞再四下裡找的時候,為時已晚。
楊鐵已經凌空而起,出現在兩人的一側。他的手中不知在什麼時候,多了一根短棒!
「嗨!」
楊鐵一聲大喝,短棍脫手而出,以上凌下!
他的這手飛棍手法,叫做「飛龍棍」,只見這短棍好似一股黑色的小旋風一樣,棍子忽左忽右根本無法閃避!
「啊!」短棍正中黑大個的面門。
黑大個被這一棍打的滿臉是血,當場暈倒。
白衣劍客一見大吃一驚,而此刻剛剛打倒黑大個的短棍,已經盤旋著飛回老鐵的手中了。
短棍還手,也是老鐵落地之前,趁著那白衣劍客還未回過神的時候再發一棍。
這白衣劍客只見面前好似一條頭部亂顫的巨蟒猛撲向自己。
躲?往哪躲?他想往左閃身,可這「蟒蛇」便向左撲來!自己往右,它也往右!不知為何,白衣劍客的身子到底還是站在原地,躲無可躲!
「啪!!」
這一棍又是正中白衣劍客的面門,此刻這黑白雙煞,全被打暈,昏死在當場了。
「鐵叔!這... ...這... ...」
六子在後面屋裡聽聲不對爬起來偷看。
方才黑白雙煞聯手來殺老鐵卻遭反殺的一幕,他都看見了。
「沒事,他們沒死。」
老鐵將手中的短棒藏在後腰,一提氣上前兩步,照著他們二人的胸口輕輕一拍。
片刻後,這黑白雙煞都緩醒了過來。
「這... ...這... ...」
黑大個在也說不出來什麼了。
他自知這遊俠楊鐵的功夫當真了得,恐怕自己再練上十年的苦功也是比他不過。
「事已至此,我們倆技不如人殺不了你。三位哥哥的大仇也報不了了。拜把子的時候,我們起誓,要同生共死!可現在我們報不了仇,活著也沒意思,如今是殺是剮,悉聽尊便吧!」白衣劍客嘆道。
「我要想殺你們,何必還要留了手,把你們救醒?」
「去年你們以著作劍比試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你們倆本就相識,並不是頭回見面。你們為什麼要演這場戲,我當時還不得而知,事後也沒在意。」
老鐵說完又說:「今天你們說要比試,可來的時候我便感到你們身上暴戾的殺氣!但你們比劍的時候,那股殺氣卻又不見。直到我方才困了,你們的殺氣才突然暴漲合二為一,衝我未來!」
黑白二劍聽到這裡,只低著頭,沒有作聲。
「你們的哥哥就是那已經死了的閻羅三鬼對吧!他們三人是罪有應得,可你們二人為他們復仇而死,我替你們不值!所以我沒對你們下死手。」
「如今,我給你們兩條路。第一條路,你們馬上走。我再給你們一年機會,到時我們再決生死!第二條路,跟我一樣,放下所有的仇恨,留在這裡。我的年紀也大了,想在後廚呆著,大堂還少兩個夥計。」
黑白雙煞一聽,對視一眼,他沒有說話。
他們不約而同的撿起自己的寶劍,離開了。
第二年。
黑白雙煞回來,又跟老鐵來了一場公平公正的決鬥。
結果可想而知,黑白雙煞仍舊面門中棒再次落敗。
終於,他倆心灰意冷放棄了報仇,徹底的服了這個遊俠楊鐵。
最後,這黑白雙煞,就留在了六子酒館當夥計。老鐵,當真就進了後廚,過上了悠哉悠哉的日子。
老鐵得了痛風把酒戒了,六子也學會了做麵條,這六子酒館便改賣麵條,更名六子麵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