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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清 圖｜網絡
年輕的時候，我曾無比認真地愛過一個人。
她，是冷清秋。
1
我是京城裡的富家公子哥，那天不經意地見到素雅清淡的冷清秋，與別的庸脂俗粉迥然不同。就像一束光照進心裡，我看痴了。
為了冷清秋，我做了不少傻事：
我尋遍了北京城，挨家挨戶只為尋找那個梳著兩條辮子的姑娘；
為了追求她，我在她家隔壁租了房子，拼命討好她的家人；
我去她的學堂當老師，課堂上只抽問她。只要聽見她說話，便心生歡喜；
我知道她不重錢財，喜歡文藝，為了討她歡心，我笨拙地開始讀詩、寫詩；
為了送她一雙鞋，我小心翼翼，百般周折才完成了這個小小心願。
我灼灼地注視著她，她的背影，她窗口的朦朧燈光……只要是關於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為了清秋，我什麼都願意傻傻地去做。
這就是愛嗎？也許是的吧。我只知道，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動，這樣的心甘情願……
終於，冷清秋接受了我的追求，我們如願以償地步入了婚姻。
2
「短暫的總是浪漫，漫長總會不滿。」
不知怎的，我竟也漸漸厭倦了。從前喜歡的清淡孤冷，我竟開始覺得乏味。這也太可怕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新婚期，那群朋友來叫我，我的腳不聽使喚。我丟下冷清秋，出去跟他們吃喝玩樂，徹夜不歸；
清秋坐月子生病時，我也沒有在身邊照顧。外面的生活太精彩，我真的管不住自己，只能對不起清秋了。
清秋對婚姻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她以為我們兩人還可以月下吟詩，縱情長談。
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裡說：
「所謂愛情，不過是將你欣賞的特質投射到某個人身上而已，也許他原本並非那樣的一個人。」
她不知，以前那個我並不是真的我。為了追求她，我完全可以壓制住自己的另一面。
反正現在得到她了，我不想一直控制自己了。我就喜歡吃喝玩樂，喜歡歌舞昇平。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離開他們，也許我會死吧。
我忍不住跟清秋吵架。開口的第一句，連我自己都驚呆了。可是，後來，越來越習以為常。
雞零狗碎的生活瑣事無情地磨損著感情，天長日久的相處，像一枚放大鏡，任何人的缺點和不足都誇張地表現了出來。
婚姻就是這樣殘酷，它讓我們收起了孔雀炫目的尾屏，讓難堪的雜毛，肆無忌憚地暴露在對方面前。
繼而為雞毛小事爭吵，彼此厭棄……
3
從來，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像談戀愛一樣的生活。可是，結婚後，我發現我們錯了。
清秋嫁的不是我一個人，而是我們金家整個家族，和家族裡橫生的各種恩怨和是非。
果然，冷清秋嫁入我家沒多久，就惹來了一大堆麻煩。
天性清高內斂的清秋不擅長或者說不屑於討好和巴結，她以為自己只要安分守己，不和人閒談就可以避免是非。
她自知家境一般，比不得其他幾位少奶奶，因此時時處處小心謹慎，甚至連自己親媽生病都不敢光明正大去看望，只能趁天黑偷偷回家。
此類舉動讓我媽頗為不喜，本來她就偏心疼愛我，如今覺得她看似溫柔，實則心機深沉，辦事太不體面；
幾位嫂子又覺得她太小家子氣，甚至連下人都開始瞧不起她。
冷清秋開始活在了流言蜚語之中，同時還要面對令她根本無法招架的勾心鬥角。
年少只知愛情甜，婚後方知婚姻苦。
她很苦惱，可是，我也無力保護她。那些女人之間的事情，我一聽就頭疼。事情一來，我就往外跑。
我是怕聽到這些，寧可不要管，不要理，自己過著逍遙日子好了。
年輕的我們，不懂這些，其實生活中的水土不服並不是清秋的錯。
門戶差距大的婚姻經營起來，本來就是困難重重的。
人的核心價值觀基本都是在原生家庭中形成的，再加上我們兩個，從小到大就接受了不同的教育。
由此帶來的差異性，在戀愛中並不明顯，相反因為不同還會產生新鮮感和吸引力，但往往進入婚姻後，這種種差異性就變成了婚姻的礁石。
鍋和蓋配錯了，終究燒不好一頓飯。
4
你問我到底愛不愛清秋？
當然，我是愛她的，我從來沒有愛過除了清秋之外其他女人。
可是，這份愛走著走著，就偏了方向，連我自己都無法把控。
很多時候，我希望清秋改變，希望她依附於我，放棄以前的愛好，不必有個人想法，生活中也不要處處管束我。
那天，清秋的文章在報紙上發表，她高興地拿給我看，我覺得她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清秋勸我擔負起家庭的責任時，我怪她多管閒事；
爸爸去世後，清秋費心做了「小家庭第一年預算表」，我怪責她作怪，發狠地說：這是我的家，用不著你來操心。
清秋很傷心。其實，說完這話，我也後悔了。
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金家再怎麼落魄，也短不了我們兩個？不是嗎？
你又何必做些小門小戶的事，做什麼預算表？我們金家窮到這步田地了嗎？我根本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
你的預算表，一瞬間戳破了我的富貴幻夢，把金家落魄的恐慌，毫不留情地拍在我面前，讓我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我害怕，我憤怒，我自責，可我竟然把惱恨發洩在了你身上。
是我不好，清秋，是我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不願意承擔這個責任。是我懦弱，是我無能，清秋，請你原諒我。
有人怪責我，你在婚姻中努力讓自己成長，我卻依舊是那個仿佛永遠也長不大的巨嬰。
也許是的吧。可是，我到底該如何才能成長？誰能告訴我？
5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有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我們之間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啊。」
我以為，我們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也許，我會改；也許，永遠不會。以後的日子，誰知道呢？
可是，你竟帶著孩子，踏上了南下的火車，從此永遠離開了金家。
我們竟這樣錯開，永不相見。
你一身傷痛，一生遺憾，我又何嘗不是？
我在鐵橋上，抱住空氣，以為可以抱住你，清秋。可是啊，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當我懊悔的時候，梅花已落滿了南山。
微博上有個熱門話題：「給那個無緣走到最後的人，留一句話，你會說什麼？」
有一個高贊：
「我最大的遺憾，是你的遺憾與我有關。」
也許，最好的愛情，永遠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就像花草蟲魚以琥珀的形式存在，從此不增不減，不壞不滅。
有人曾說：
「我們曾以為：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最後才明白：初心易得，始終難守。」
我們終究拗不過命運，清秋。這都是我的錯。
6
如果我們的人生盡頭，需要用橡皮擦一直擦一直擦，究竟有什麼東西，是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捨得擦掉的呢？
也許是，那天晚上，我偶遇穿著學生裝梳著兩條辮子的你，你手中的宣紙散落一地，隨風飄到我身邊；
也許是，與你在花店偶遇，你一回眸，我心顫抖，在雨中，我發了瘋似的追趕著你的車子；
也許是，我為你鋪了一地的向日葵，我們躺在漫山遍野的金黃色光芒中，感覺整個世界都是我們的；
你說我們不適合，就像葡萄架開不出百合花。
我不相信，我扎滿了一整個葡萄架的百合花，想讓你知道，你錯了。可是啊，沒有根的百合花會枯萎，我終究拗不過命運。
還記得我在小巷裡對你的告白嗎？
「為了我們再次相遇，我找遍了整個北京城，為了讓你愛我，我可以做一切讓你高興的事情。因為在我心裡，你就是那束百合花，我一定要讓你在陽光裡溫暖地開放，不讓你受到風雨的打擊。」
我終究是負了你，清秋。
我們，從相識相愛到分開，前後不過一年多的時間。
這一年多，對於中年人來說，不過是指縫間的事，可是，對於我跟你來說，卻仿佛過完了一生一世。
我們的愛情，曾在最好的年華綻放，也在最好的年華逝去。
愛情走了，留下的是輕輕的嘆息，還有隱隱的心痛。就像，美好的花朵曾經絢爛過，餘了，只留下那不忍觸及的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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