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
北宋·柳永
吹破殘煙入夜風。
一軒明月上簾櫳。
因驚路遠人還遠,縱得心同寢未同。
情脈脈,意忡忡。
碧雲歸去認無蹤。
只應會向前生裡,愛把鴛鴦兩處籠。
【詞句注釋】:
⑴鷓鴣天:詞牌名,又名《思佳客》、《思越人》、《醉梅花》、《半死梧》等。《樂章集》注「平調」,《太和正音譜》注「大石調」,《九宮譜目》入仙呂引子。雙調五十五字,上下片各四句三平韻。
⑵「吹破」句:此句為倒裝,即「入夜風吹破殘煙」,意謂入夜後微風吹散了傍晚時的薄霧。殘煙,指煙靄,夜幕降臨時的霧氣。
⑶軒:長廊上的窗戶。簾櫳:閨閣。李昂《賦戚夫人楚舞歌》:「漢王此地因徵戰,未出簾櫳人已薦。」
⑷縱得:即便。
⑸脈(mò)脈:情意綿綿,凝視不語得樣子。《古詩十九首·搖搖牽牛星》:「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⑹忡(chōng)忡:憂慮不安的樣子。《詩經·召南·草蟲》:「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⑺「碧雲」句:江淹《雜體詩三十首·休上人怨別》:「西北秋風至。楚客心悠哉。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後以「碧雲歸去」為別離之語,此指與妻子分別。碧雲,碧空中得雲,喻指遠方或天邊,多用來形容離愁別緒。
【譯文】
《鷓鴣天·吹破殘煙入夜風》是宋代柳永的一首詞。上片四句,前兩句寫景,後兩句抒情。下片妙在後兩句,前生有緣愛自可相期,是自慰語,也是祝禱語,更是期待語,與「願天下有緣得都成了眷屬」詞意同,它使全詞拔高了一個音節,可堪細味。整首詞篇幅雖短,情意卻深。
夜色溫柔,一陣莫名的清風吹散了薄霧。我看著窗欞和絲簾之外的一輪圓月,一直在思念著你。離愁別緒,我感到異常憂傷,現在我與你分處兩地不能相見,我擔憂你仍對我情意未定,我更知道即使我們能結同心,恐怕也不能終成眷屬。
思情切切,意綿綿。我想化為雲兒,伴著萬縷情絲,去追隨你的步伐。只是萬水千山,連雲兒也找不到你歸去的路途。奈何只是因為在前生的時候,愛把一對鴛鴦養在兩個籠子裡。
【作者簡介】
柳永(約984年—約1053年),原名三變,字景莊,後改名柳永,字耆卿,因排行第七,又稱柳七,崇安(今福建武夷山)人,生於沂州費縣(今山東費縣),北宋著名詞人,婉約派代表人物。
柳永出身官宦世家,先世為中古士族河東柳氏,少時學習詩詞,有功名用世之志。鹹平五年(1002年),柳永離開家鄉,流寓杭州、蘇州,沉醉於聽歌買笑的浪漫生活之中。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柳永進京參加科舉,屢試不中,遂一心填詞。景祐元年(1034年),柳永暮年及第,歷任睦州團練推官、餘杭縣令、曉峰鹽鹼、泗州判官等職,以屯田員外郎致仕,故世稱柳屯田。
柳永是第一位對宋詞進行全面革新的詞人, 也是兩宋詞壇上創用詞調最多的詞人。善為樂章,長於慢詞,以描寫歌妓生活、城市風光以及失意文人羈旅行役的生活等題材為主,語多俚俗,尤善鋪敘形容,曲盡其妙。詞風婉約,詞作甚豐,是北宋第一個專力寫詞的詞人,對北宋慢詞的興盛和發展起過重要作用。詞作流傳極廣,有「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之說。生平亦有詩作,惜傳世不多。有《樂章集》。
【創作背景】
此詞具體創作年份暫不可考。然柳永詞的最大特點在於寫實,以此推之,則此詞應為柳永少年離開汴京後思念妻子之作。
【整體賞析】
柳永習慣以長調慢詞來敘寫離別相思,鋪敘展衍那一懷纏綿婉轉之情。這一首《鷓鴣天》同是詠離別之情,卻一掃鋪敘展衍之風,以五十五字的篇幅,簡潔、爽朗、明快地訴說著相思。
詞上片寫柳永對妻子的思念。「吹破殘煙入夜風。一軒明月上簾櫳」,由景開始,吹散薄霧的清風,斜照簾櫳的明月,畫面明朗,清冷又透著孤寂。這句裡用了一個「上」字,用的極為精妙,即有月升之意,又有照臨簾櫳之意。景中含情,並為全詞奠定格調,營造氛圍。「因驚路遠人還遠,縱得心同寢未同」,與歐陽修「平荒盡出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踏莎行·候館梅殘》)用意想似。只是歐詞是從閨婦感受言之,柳詞則以行人心會出之。前面冠以「因驚」,遂得精警拔俗之妙。一個「驚」字,寫出因長久漂泊在外,心已經麻木,此刻猛然驚悟,路雖遠但人更遠。下句中又用了一個「縱」字,寫出彼此心心相印也是徒然的無奈心情。雖是敘述語句。卻同樣真切感人。從語言形式上看,二句為駢偶,近乎「流水對」,情意綿綿。而各句中,「路遠」「人還遠」是層進,「心同」「寢不同」是逆反,情意婉曲。
換頭處「清脈脈,意忡忡」為概括語,直言情與意的狀態,是全詞抒情的基礎。「碧雲歸去認無蹤」,這裡雖是寫景,實則以景寫情,是「清脈脈,意忡忡」時候的所感。此句又呼應開篇「吹破殘煙」,這樣看來「碧雲歸去」又是實景。這裡其實還化用了江淹《雜體詩三十首·休上人怨別》裡的「西北秋風至。楚客心悠哉。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詩句,寄寓著遠人無蹤的悽涼傷感,意蘊深厚。結句「只應曾向前生裡,愛把鴛鴦兩處籠」,是「清脈脈,意忡忡」的自我解嘲。將今生的別苦,歸結於前世「兩處籠」「鴛鴦」的報應,這是含著淚水的戲謔語,表達了無可奈何的認命感,但同時也暗示了詞人將此生不改,甘願忍受相思之苦到底的痴情。
這首《鷓鴣天》篇幅雖短,情意卻深。它略去了此類長調慢詞纏綿複雜的事件過程,略去了百轉千回的感情心路,寫的簡約又明了。如果單獨來看這首詞,似令人不能認同這是柳永的詞作,這也正好說明了柳詞風格、形式的多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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