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推理,一直是國產劇中最難啃的硬骨頭。
刨去題材、尺度的難以拿捏,推理懸疑故事本身要求之高,細節、邏輯、節奏,缺一不可。
所以,真正優質的作品,屈指可數。
2017年,《白夜追兇》的爆火,讓犯罪推理類型重回主流視野。
人們信心滿滿,準備迎接國產罪案劇2.0時代。
兩年多過去了,當初的熱潮沒能延續,《白夜追兇2》也遙遙無期。
不過最近的一部新劇,倒可以讓我們在漫長等待中先解解饞。
這部劇,就是上周剛開播的《重生》。
其實最早關注到《重生》,是因為它同屬於「白夜宇宙」,算是《白夜追兇》的兄弟篇。
故事出自同一位編劇——指紋之手,早在2014年,他就已經完成了劇本的創作。
卡司方面,劇集也祭出了一記大招:
張譯擔任主演,飾演刑警秦馳——這也是他近些年表演重心轉移到大銀幕後,首次涉獵網劇。
憑藉演技的加持,張譯的角色很有可能和《白夜追兇》中潘粵明演繹的關氏兄弟一樣,在編劇指紋的筆下,被塑造成國產刑偵劇中最鮮明的形象之一。
《重生》的故事,採用了美劇中典型的雙線敘事:
一條主線貫穿全劇,同步穿插入四起獨立的罪案。
主線故事圍繞著「714槍案」展開,六名刑警對抗九名軍火販,在封閉的倉庫中激烈交鋒後,秦馳成為現場唯一的倖存者,卻因為腦部中彈而喪失記憶。
他的腦海裡,只殘存下事發當天的細碎片段。
火光,鮮血,隊友中彈倒下,除此以外,一片空白。
「714槍案」留下了諸多疑點,事件本身也成為劇情最大的鉤子,一直勾著觀眾追看下去的好奇心:
槍戰過後,趕來支援的警察又聽見兩聲槍響,而且明確肯定,兩聲槍響不是來自警方的手槍。
詭異的是,現場死去的警察和罪犯腦袋上,又各自被補上了一槍。
這些補槍和那兩聲槍響,是否存在聯繫呢?
交火中,秦馳所在的位置遭遇的子彈數量最少,這才使得他倖免於難,卻也讓他的倖存充滿疑點。
而一通神秘的電話打來,直接指認秦馳才是幕後黑手,在場的所有人都被他設計了。
但糟糕的事,秦馳喪失了記憶,記不清當時發生了什麼。
案件撲朔迷離,隨著故事的發展,秦馳的記憶會像拼圖一樣,拼湊出完整的原貌,也能夠最終還原出事件的真相。
主線故事的另一個鉤子,是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
《重生》前三集就編織出了一張巨大的關係網,角色在其中互相依存,也彼此懷疑,形成了更大的懸疑:
秦馳的前妻馮瀟協助「714槍案」的內部調查,調查行動的負責人邱冬陽始終懷疑秦馳或許是「雙面臥底」,一手釀成了14人死亡的悲劇;
他的父親,同時也是他在警局的領導,但父子間的關係看上去無比疏離;
秦馳傷愈復職後迎來新的直系上司胡一彪,他調職的真實目的,是觀察秦馳的一舉一動,他受什麼人指使,有著怎樣的最終目的,目前仍是謎;
秦馳手下的刑警隊員路銘嘉,是警局局長的兒子,他有幸逃過了「714槍案」,但遠離案件就能讓他遠離嫌疑嗎?他對槍案涉及多少,現在還不得而知;
趙今麥飾演的陳蕊,是「714槍案」中被擊斃的軍火販頭子的妹妹,她潛伏在秦馳身邊伺機行刺,為兄長報仇,而關於案件,她是否了解更多不為人知的內情呢?
而作為「白夜宇宙」的一員,《重生》中也出現了很多老面孔。
《白夜追兇》中深藏不露的警隊顧問韓彬、海港區副支隊長趙馨誠、幫派小混混么雞,以及驚豔出場的潘粵明——在這部劇裡他飾演的應該是還沒有辭去刑偵支隊隊長職位的關宏峰。
支線中的四起案件,十集過後,兩件案情已經水落石出,秦馳也開始著手第三起案件了——故事效率真的很高了。
值得一提的是,《重生》的案件推理,除了表現本格派的推理演算外,更注重社會派推理中對現實探索。
實際上,目前的三起案件都不同程度地融入了備受熱議的時代議題,也賦予故事本身強烈的社會意義和反思屬性。
第一起犯罪,有關一家四口滅門的慘案。
丈夫以及年邁的公公、婆婆在自家遭遇殘忍殺害,妻子在掙扎中墜樓而亡,只有上高中的兒子,因為在外上學得以倖存。
家中沒有財物丟失,小區監控顯示沒有可疑人員進出,所以警方很快圈定,是熟人作案。
嫌疑很快鎖定了唯一不在場的兒子。
在詢問過程中,秦馳略過了暖場的片湯話直入主題:
對於尚未成年的孩子來說,這個問題異常尖銳,秦馳一連問了三遍,因為他知道,孩子撒謊了。
而孩子的一句話,也揭示了這個光鮮家庭背後黑暗的隱情:
是的,家庭暴力。
去年年底,家暴新聞屢上熱搜,人們也真正意識到,家暴背後的沉默者。
遭受家暴的人因恥辱忍耐著暴力,保持沉默,也有太多知情的旁觀者選擇性無視。
《重生》刻畫的這個家庭,細思極恐的地方,就是來自旁觀者的漠視。
一家五口,夫妻與公婆共同生活,老公家暴的時候,父母並沒有站出來制止,這種默許指向人性極寒的深淵,最終也成為惡行的幫兇。
更細思恐極之處,這對父母是醫界德高望重的前輩,受過良好的教育。
可見,對罪行的默不作聲,對女性的歧視,不分年齡與受教育程度。在某種程度上,這已經成為人們根深蒂固的思維模式。
昨天剛剛上線的第三起案件與女子偶像團體有關,涉及到陪酒、陪睡、豔照門等等娛樂圈潛規則和畸形亂象,也是非常敢寫了。
《重生》中案件的設置,並非一味地追求熱點,而是藉以人們熟悉的時新素材,實現對人性的縱向挖掘。
比如第二起案件,探討了親情、教育與陪伴的關係。
母親年輕時因為忙於工作,缺席了兒子的成長。
直到兒子走上犯罪道路,音信全無,年邁的母親託警察尋找,在一路的尋找調查中,越來越多恐怖黑暗的犯罪事實也浮出水面:
虐狗、囚禁、殺人、沉屍,甚至碎屍——
兒子性格的扭曲,在這之中家庭環境佔據著多大程度的影響呢?
主角身上也同樣體現著向內的探索,在針對主角心理的挖掘上,劇集選擇了旁白的方式。
《重生》中,旁白成為主角的內心告解,是一種「去臉譜化」的嘗試,既勾勒出他們清晰、確切的心理紋理,也拉進了人物與觀眾之間的距離。
這裡我用到的詞是「他們」,是的,旁白沒有鎖定在單一角色身上,而是遊走在不同角色間。所以,我們對人物心理的滲透幾乎是全方位的。
但在所有的縱深刻畫中,最深入的人物,仍然是張譯飾演的秦馳。
對於犯罪推理作品來說,吸引觀眾的,除了邏輯縝密的推理情節,還需要一個富有魅力的「偵探」角色。
也許這個角色並不完美,但他(她)一定足夠鮮明,足夠有魅力。
就像《白夜追兇》裡的關宏峰,高智商之外,性格中明暗交錯的複雜性,也為這個人物增色不少。
到了《重生》中的秦馳,個人魅力的塑造過程相對慢熱,但隨著故事的深入,我們也越能了解到他的殘缺,他的傷痛,以及他的韌性,他的堅持。
劇名中所謂的重生,有著雙重的含義:
秦馳經歷槍火後,實現了生理上,同樣也完成了心理層面的重生。
劇集初始,他呈現出的,是一個破碎的人:
身體殘疾,記憶殘缺,活在過往的夢魘中,對當下的一切失去感知能力。
但很快,我們可以發現,秦馳的不懂變通意味著不為強權所困:
神秘人打電話要挾時,他以太忙為由直接掛掉了電話——這恐怕是史上最沒面子的反派了;
秦馳的低情商意味著對工作本身的絕對專註:
警局每個人都對局長兒子路銘嘉客氣有加,只有他不顧及人情交往,公事公辦;
而他對周遭世界的冷漠也並不代表喪失共情的能力:
在一起自殺案背後,所有人都不解死者的選擇,只有他表示理解——
活著需要承受太重的負擔,而死亡看上去是更輕鬆的選擇。
特別是秦馳,因為「714槍案」,他要查出真相,為5名隊員復仇。
也就是說,因為隊友的死,他的活,變成了一種使命。
只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才能實現自我的救贖。
冰冷之下有溫度,堅硬之中藏著柔軟,這樣的矛盾與複雜,才構成了角色的魅力。
當然,角色魅力也需要演技的加持。
雖然不需要分飾兩角,但張譯在塑造秦馳這一人物時,仍然要表演出「分裂」感。
秦馳是一個經歷過重創,記憶受損的人,失憶前後有著不同的狀態:
失憶前,他圓滑、世故,在工作中八面玲瓏;
失憶後,他變得敏感、沉默、陰鬱,將一切情感壓抑在內心深處。
張譯的表演,不用太多的解釋,就能讓人自動get到角色身處的境遇。
《重生》對於秦馳人性與人格層面的挖掘,似乎也能透露出創作者的野心:
「白夜宇宙」的建立,並非一味的複製粘貼,而是向著新的維度拓展延伸。
因為,除了人物方面與《白夜追兇》有些許重合,《重生》在故事和風格上,都是絕對獨立的作品。
它本可以選擇走上《白夜追兇》成功的捷徑,最終卻嘗試用一條從沒有人走過的道路,開啟出國產犯罪類型的新大陸。
劇集的創作團隊知道,自我重複是危險的:
「強情節的推動碎片化的信息接收,很爽也很容易疲勞,所以跳脫出一塊兒區域之外尋找更大的『宇宙觀』,就是保持粘性又充滿新鮮感的做法。」《白夜追兇》製片人王平,早在2017年就清晰地提到這點。
《重生》導演楊冬也表示,願意將這部作品看做一次冒險——無論成功與否,對於國產犯罪推理類型,都是具有積極意義的探索。
這樣的選擇,在充滿著浮躁與惰性、求快求穩的國產劇創作環境下,實屬難得了。
目前為止,《重生》的劇情還有太多的坑沒有填平,盤踞在秦馳身邊的究竟是敵是友,秦馳的記憶能否恢復,他和」714槍案「到底存在著怎樣的關聯?
這一切,都有待揭曉。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懸念會持續到最後。張譯此前在採訪裡提到過:
沒看過最後一集,不算看過《重生》。
非常好奇,這部劇的大結局,會帶來怎樣出人意料的反轉呢?
一起期待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