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毛
每天早晨總是一邊做著早餐一邊聽音樂的，這是我的一種生活方式了。每次當聽到王錚亮唱的的歌曲《時間都去哪兒了》時，總是汪然欲涕。想起了遠在天國的母親，日漸衰老的父親……我們的父母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生兒養女一輩子，把愛都給了我們。
耄耋之年的父親，越來越依賴我們了，就像小時候的我們依賴父母一般，覺得父母是我們的一片天，可以無所不能。年歲愈長，這種依賴愈發強烈。
父親，老了。
剛到老家大門口，三姐就走過來對我說：「老頭子又發脾氣了，說沒人管他死活。」我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屋裡，看到父親正坐在他的老位子上，滿臉的不高興，連皺紋都緊縮著。我小心地大聲地說：「你先吃幾副中藥再說，若是不管用，我們再去外地找個中醫看看。別急，中藥效果慢一點。」三姐也趕緊附和著說：「年紀大了，消化不好，正常，小毛病，都這樣的。」父親的神色緩和了一些，他又接著喝起茶來。
看著陽光不錯，三姐把父親的被子拿出去曬一下。父親看到了，又嘟囔起來：「誰讓你拿出去曬了，我打開窗戶就曬到了，不嫌麻煩。」三姐沒理他，習慣了他的嘮叨。將近中午，開始忙著做飯，三姐當廚師，我做她的下手。大姐和三姐住得距離老家最近，什麼事都是跑得最勤的，也是最操心的。我們在外邊廚房忙活著。父親一邊喝著茶一邊叨叨著，像是自言自語的：「人老了，幹啥也不中用了，兒女就要嫌棄了……」每次父親總是說這些話，相似的話題，一遍又一遍的，總是說不夠的。老人都這樣吧，像個孩子。
父親82歲了，自己一個人住在老屋裡，飲食起居，屋裡屋外，自己一個人忙活。前些年還種著幾畝地，主要是種花生。說是每年給我花生油吃，買的花生油不好。我說過他幾次，把地讓給別人種了，太勞累，對身體無益。好在每年春種秋收的時候，幾個姐姐都來幫忙的。這幾年父親年紀大了，姐姐們家裡的活也多，他把大部分的地讓給嫂子家種了，這樣很好。畢竟年紀在那兒，幹點小活可以，就當是活動一下筋骨，也有助於消化。父親性格很倔強，一輩子就這個脾氣了，有些事我們說幾次，溫聲細語的，他也會聽從的。
父親在老屋前後，開闢了小菜園，綠綠的菠菜，紅紅的辣椒……一派生機盎然的樣子。每次回家看望父親，聽著他滔滔不絕地說著種菜的過程，賣菜的收穫，看著他滿臉的笑容，皺紋都舒展了，父親活得很帶勁。每次回家，若是有收穫的蔬菜，必須要帶得滿滿的，必須說：「大，您種的菜就是好吃，無農藥無化肥，綠色無公害，比超市買的好上幾十倍呢！」這時候的父親更是高興得像小孩子般，嘿嘿地笑個不停,很有成就感。
前些日子二姐從外甥家回來了，小妹正好也休息，我們約著回老家聚一聚。父親說肚子脹得厲害，不好消化。看著他的面色很憔悴，滿桌子的飯菜，一點兒也沒有食慾。姊妹幾個商討了一下，帶著他去醫院看看。一系列的查體項目，在做胃鏡檢查時，父親年紀太大了，醫生讓我們多關注一下。我們忐忑不安的，沒想到父親沒怎麼變樣子，看上去還很自豪的感覺。住了五天醫院，天天掛吊瓶，父親躺夠了，每次打完針，就迫不及待地下床出去逛逛 。見到醫護人員，不管人家忙閒，老遠就熱情地打招呼，弄得身邊的我好尷尬。大姐說年紀大的人都怕冷清，喜歡有人陪，喜歡人多的地方。
父親是不宜出遠門的，暈車很厲害，年紀越大，暈的越厲害。即使是短短的二三十裡路，也會嘔吐數次，停車數次，花費數小時到達目的地。我以前也暈車，很難受的。父親原來從未出過遠門，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就是茫茫桃源，很有誘惑力。本想帶著父親出去玩玩，讓他開心一下，因為暈車不能成行。所以凡事想到就趕緊去做，時間不等人的。
父親這個年紀的人，都是從苦日子走過來的，很容易知足的。只要身體沒病沒災的，就整天笑哈哈的。若是我們偶爾發牢騷一下，他就會嘮叨一番的：「你們太會享福了，吃不得一點兒苦。好日子都是勞動出來的，哪有用嘴說來的。天上不會掉餡餅的。」父親不是黨員，現在時時把共產黨掛在嘴上。他說人活著要記得感恩，誰對你好，要有恩報恩，這才像個人樣子。
日漸衰老的父親，耳朵有點背了，腰挺不直了，路走多了要拄著拐杖了。在他所剩無幾的日子裡，要像對小孩子般那樣對待他，像他小時候待我們一樣，知道這很難做到，盡力去做。母親遠在天國，她走時才69歲。母親若活著，也僅僅78歲而已。是的，像母親生前說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誰也無奈何。母親在的時候，從未想過「死亡」這個最可怕的詞語，覺得它離我們遙不可及。母親走了，才徹底明曉「死亡」這兩個字的涵義，原來有時候它離我們近在咫尺。
母親走了，現在死亡和我之間的隔閡，便是孩童般的父親了。父親老了，越發矮小了，日益蒼白的頭髮稀稀落落遮在頭頂上，滿臉的皺紋如同一道道年輪，傾訴著一生的滄桑。那雙凹陷的眼睛，卻看上去炯炯有神。像他常說的那句話：「人要活個精氣神。」父親從未走進學堂，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認識，有時候卻能說出大道理來。這都是經歷風霜雪雨所帶來的的寶貴財富。是的，人活著，即使到了鮐背之年，期頤之年，也要努力活出有尊嚴的樣子。
父親活著，覺的自己還是個孩子，還可以隨時去老屋坐坐，還有一個娘家在，心裡滿滿的，很充實很幸福。這種美好的感覺是沒有爸媽的人感覺不到的，就像春風拂過你的臉頰，冬晨第一束陽光照在你床頭……世上最大的幸福，便是能夠叫一聲「爸媽」。在能夠叫「爸媽」的日子裡，多多陪伴，少留遺憾。
父親老了，我們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