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街上人來人往,有穿著時興旗袍燙著發的摩登女郎,有穿著深褐色短打的人力車夫,還有穿著傳統襖子,梳著圓髻的婦女,更有穿著新式西服,戴著圓框眼鏡的紳士……
不遠處的「新百貨」大門,這會兒走著兩個人。
赫然是穿著一身月白的綢褂子,鼻上卻架著一副西洋墨鏡的邵青,領著一身嫩黃旗袍外披米色開司米披帛的徐凌波混在街上的三教九流中,自成一道潮流範兒。
「邵青,你慢點兒啊。」
徐凌波堪堪拉住邵青的褂子,無奈地嗔怪他走得太快。
邵青忙稍放慢了步子,倒也不是自顧著自己玩,主要是他只要和徐凌波上街,他就興奮得控制不住自己,以至於步幅也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快速地穿梭在大大小小的攤子上,見著了什麼新鮮有趣的,他都想買給徐凌波看一看,玩一玩。
剛一放手,眼看著邵青即將再奔向下一個攤子,徐凌波忙再次抓住他,「好啦,買了這麼多東西了,再買,等下怎麼帶回去啊。」
「沒事,這不把家裡的車開出來了嗎?」
邵青不以為意,順手拿起攤子上的雪紡嵌珠髮夾在徐凌波頭上比對著,嘴上還叨叨著:
「你戴髮夾挺好看,改天讓我哥給你帶點西洋樣式的回來,你戴上了一定好看。」
話說得親暱,卻絲毫沒有稱謂,邵青對她,一直是這樣的。
「就你嘴貧,把你嘴縫了,你才會乖。」徐凌波捂著嘴笑罵了兩句,卻也放任他的手在自己發上比劃。
邵青這人一直這樣,小20的人了,瞧著天真爛漫,每回見著了徐凌波,就愛帶著她瞎胡鬧,逛完了街,這人還說要帶她吃西餐,看電影。
要不是徐家到底傳統了些,他還想著帶她去舞廳跳舞。
「你放心,我哥不在,我就替他對你好,我帶著你玩,這城裡好玩的地兒,有哪裡是我不知道的。」
邵青揚著一張白嫩清秀的臉,笑得燦爛,臉上滿是蓬勃的少年意氣,徐凌波被他的笑意感染,嘴角也一直向上牽著。
不得不承認,每回和邵青出門,她都是極開心的,邵青帶著她這麼瘋玩一通,連日裡因為邵緒遲遲未歸的忐忑都跟著輕了不少。
作為未婚夫妻,算起來,徐凌波和邵緒倒還沒有和邵青來得熟,只是自小便知道自己將要嫁給這個男人,少女懷春,難免對未來的生活也生出了幾分期待和憧憬。
可這回,眼見著好日子將近,邵緒卻遲遲不見人,徐凌波再好的心性,也忍不住犯了嘀咕,生了不滿。
邵青就是看徐凌波心思重,才歪纏著她,非要帶她出來玩這一趟。
眼瞧著邵青在前面跟撒歡的鳥兒一樣,徐凌波對著那背影,心思也有發散。
如果,如果說當初和自己定親的人是面前的邵青的話,她現在是不是就會踏實許多?
這樣的念頭剛一冒出來,徐凌波就趕緊晃晃自己的腦袋,驅散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著實有些危險,但她私心裡清楚,比起不熟悉的邵緒來說,邵青確實更讓她有安全感,也能說到一塊去。
「凌波快來,這有好東西。」
那邊的邵青許是又發現了什麼新鮮玩意兒,迫不及待地想給分享給她。
徐凌波被這一聲喊回了魂,想到自己剛剛竟然在不自覺地肖想邵青,不禁臉上一紅,又羞又愧,恨不得拿帕子捂著臉別見人了。
等到臉上的熱燙消退了些後,徐凌波才勾著慣常的溫婉笑容,邁開步子朝邵青走過去,面上再看不出些什麼。
2
又等了幾日,邵家還是沒有好消息傳來,邵緒還是沒回來,徐凌波多等一天,她的心就又往下沉了一分。
這些天在家裡,她繼母出口的話就不大好聽了,父親雖心疼她,卻到底是個男人,很難面面俱到。
這個時代的思想已經開始解放,然而出身舊派家庭的父親,再怎麼心疼她,想的也不過是因循舊例,早早把她嫁到定了親的邵家去。
如此,徐凌波在焦灼的情緒裡等待了十來天,終於等來了邵家的消息——
邵緒和洋妞跑了,不回來成婚了!
「凌波啊,這事是邵緒做得不地道,伯母也知道。」邵太太瞥了徐凌波一眼,繼續道:
「伯母是這麼想的,這咱們中國人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這麼做,伯母和你伯父都是不會同意的。」
徐凌波不明白邵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再不同意,難道還能這會兒去把邵緒揪回來成婚不成?
徐凌波自從聽到了消息之後,一直表現得很平靜,倒是沒有太多的難過,只是,免不了有些悵然。
不知道是該為自己不用嫁給邵緒了而鬆口氣,還是,要為自己得繼續在繼母手下挨日子而悲哀。
「伯母想著吧,這訂婚儀式呢,也就算了,但是你還嫁咱家來,進了門,還是咱家的正頭大奶奶。」
徐凌波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邵太太。
雖說時下還有許多舊派人家的婚姻都是這麼被定下的,可她不敢相信,邵太太竟然真想讓她當個有名無實的「大少奶奶」。
她雖然迫切地想通過婚姻擺脫繼母,可讓她進邵家當個花瓶擺件,卻著實沒意思了。
「伯母……」
「媽,你怎麼能提這樣的要求。」
徐凌波一語未盡,卻不想邵青會突然闖進來,徑直打斷了她的話。
徐凌波此時有些窘迫,被邵青看了自己如此狼狽的一面,她有些羞憤,想說的話一時卡在喉嚨裡,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
她怔愣地看著突然闖進來的邵青,又不安地看了一眼眉眼間已然躁鬱的邵太太。
「那你來告訴我,該怎麼處理。」
邵太太本就被邵緒的事給鬧得心煩意亂的,邵青這突來的指責,一腔火氣算是徹底被邵青激了起來。
她纖長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邵青的鼻子上了,全然不顧往日優雅的儀態。
「我娶了凌波不就行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邵青幾乎是吼著說出的這句話,很任性的話,但卻沒有人懷疑他說話時的堅定和果決。
邵青一句話石破天驚,打破了一室的沉寂,卻又換來了更久、更壓抑的沉默,空氣中似乎有什麼在醞釀,沉抑的氣氛壓得徐凌波有些要喘不過氣來。
徐凌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二連三的事情攪得她一顆心亂糟糟的,此時她就是一隻無頭的蒼蠅一般,找不到方向,也停不下來。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邵老爺臉上抖動的肌肉,昭示了他的憤怒,手裡原本捧著的茶碗「嘭」的一聲,摔在了邵青的身上,又落回了地上,轉瞬成為一堆碎片。
大概是不敢相信,他克己守禮了半輩子,教出來的兩個兒子,一個被迷了心竅,留了個洋就要娶洋妞,一個回過頭來,竟說要娶自己大哥的未婚妻。
邵太太皺著眉頭,視線在邵青和皺眉的徐凌波之間梭巡,最後定在此時握著拳頭,卯著一身勁和他們對峙的小兒子身上。
她終於發現自己往日有多荒謬,往常自家兒子總纏著徐凌波的時候,她竟然樂見其成,覺得孩子們處得好,有利於家庭和睦。
時至今日,邵家老兩口心口發涼,邵家是規矩的人家,可惜了,教育出來的孩子,卻似乎都不怎麼規矩!
3
那場商議最後以邵家老兩口的驚怒、徐凌波的沉默作為結束,暫時無果。
徐凌波回想那天,如果不是邵青突然出現,自己現在大概已經了結了和邵家的這樁孽緣。
對於邵青的提議,她得承認,她是有片刻的心動的,之所以沉默,也不過是因為缺乏抵抗流言蜚語的勇氣而已。
她繼母許是聽了些風聲,這會兒正站在門外冷嘲熱諷地刺她,但也僅此而已,更多的,她卻是不敢做的,徐凌波早已習慣,也懶怠得理她。
又過了一會兒,外頭繼母尖酸刻薄的話音轉而被另一個清朗的男音給覆蓋。
「若不是恰好上門來找凌波,倒是見識不了徐太太這般好口才。」
徐凌波聽見這動靜,雖然還沒見著邵青的人,卻依然能從他平靜的,甚至還笑著的聲音裡分辨出了潛藏的怒氣和冷意。
他一向好脾氣的,她也是頭回知道,他竟也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
恍惚間,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天他在邵家的廳堂裡喚自己的一聲「凌波」。
徐凌波剛一打開門,就看見繼母在一旁訕訕地陪著笑。
這麼個「潑門破落戶兒」,她往常是不愛和她計較,卻也不是不在意,如今看她吃癟,她心裡卻覺得很有些痛快,連帶著面對邵青的笑意,都更深了幾分。
帶著邵青往園子裡去的一路上,徐凌波努力克制著心裡絲絲縷縷的不平靜,面上瞧著倒半點不受那日事的影響。
徐凌波的平靜,看在邵青的眼裡,心裡就有些發沉。
邵青希望她這會兒面對他的時候,面頰上有嬌羞,哪怕只有一分,那也說明徐凌波此時是有把他當成一個可以談對象的男人看的,而不只是往日陪她玩鬧的未婚夫的弟弟。
「那日,我並不是玩笑!」
邵青說完這句,就緊盯著徐凌波的神色,卻見她還是淡笑著,絲毫沒有期待裡的情緒波動。
「阿青,你不必要那樣的,我並不難堪,比起婚後的不幸,這點難堪又算得了什麼呢。」
徐凌波這話倒也不是安慰,現在總統一直提倡自由民主,女子被退婚也不似以前那般大不了的了。
邵青的神色卻不似她的輕鬆,反而有越來越沉的趨勢了,一雙乾淨的眸子此時浮動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如果我說,那是我的真實意願呢?」
如果那並不是為了挽救你的局面,而是我真實的意願呢?
那雙飽含深情的眸子裡此時明明白白地傳達著主人的內心世界,徐凌波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卻聽邵青又說:「我知道你想離開徐家,我也知道你其實不愛大哥,那麼嫁我又有何妨,何況,你想要的,我懂,我也能給你。」
邵青此時的強勢超出了徐凌波的認知,這個男孩,往常都是溫柔體貼的,可此刻,自己像是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一般,所有心思,完全遮掩不住。
被看穿心思的徐凌波,悸動之餘卻有忐忑不安:「我卻是有點看不懂你了。」
邵青悠然一笑,眉眼間儘是促狹。
「相信我,往後,你會有很長的時間用來看透我。」
這個男人自信堅定的模樣一遍遍地刷新她往日對他的認識,吸引著她的目光,胸腔裡那顆偶爾躁動的心,此時,怦然跳動。
4
徐凌波直到一身紅妝被邵家從正門迎了進去,她整個人還是處於半懵的狀態。
她不知道邵青是怎麼說服邵家的老兩口的。邵太太來問她願不願意換個結婚對象的時候,她還以為是自己潛意識裡太過渴望,導致的「夜有所夢」。
「你應該知道,你易嫁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會有怎樣的反響,凌波,我同意邵青的提議,但是我希望你自己也能想清楚。」
邵太太的話到現在還在她的耳邊迴響,她還記得她自己當時看著邵太太難得有些嚴厲的面孔,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
卻又想起邵青的那句「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她就捨不得了,捨不得拒絕了。
要嫁哥哥,變成要嫁弟弟,不說別人,就她自己家裡,她繼母的唾沫星子都快淹沒她了,更不說流言喧囂塵上的外界。
花轎顛簸搖晃,直到進了邵家的庭院停下了,徐凌波的一顆心才終於定了下來。
結婚對象從邵緒變成了邵青,儀式從訂婚變成了結婚,她就像是撲火的飛蛾一樣,為了邵青的那句話,不去管外界如何評價她,不去管邵家如何對外聲明,就這樣義無反顧地撲進了這個深宅大院。
轎子落地,徐凌波剛被喜婆牽引了出來,步子邁開尚未及落地,就被一雙有力的臂彎穿過腋窩,攔腰抱起。
周圍是人群喧譁起鬨的聲音,徐凌波腦袋裡也是一片喧鬧,卻能清晰地聽見邵青在她耳邊說:「我抱你進去。」
話音輕柔,聲音低沉,讓徐凌波在鼓譟中踏實了下來。
這會兒她真切地感受到,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終究不再是未來小叔子,而是自己的夫婿了!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的酒宴被隔絕在婚房外面,婚房是邵青的房間。
徐凌波以前不曾進來過,今日是頭一回,時間緊,邵青說過,沒有大的修整,只是擺設上面有些變化,但這目之所及的一切,富有生活氣息的擺設,都讓徐凌波打心底裡感到溫暖和踏實。
不知道過了多久,邵青回來了。
自確定關係好,兩人其實沒怎麼獨處過,這會兒在新房裡,兩人獨處,氣氛陡然間變得有些微妙。
或是還沒想好怎麼對對方開口,氣氛沉默了些許時刻,良久邵青才看著床沿坐著的新婦,往後擼了一把頭髮,沉沉開口。
「你早點休息。」
似安慰她一般,邵青的手在她烏壓壓的發頂上一壓,動作輕柔地安撫,「我晚上就睡榻上。」
這是要分床的意思了。
倒沒別的,純粹是邵青為她著想,給她時間適應罷了。
邵青一說完就轉身,步子還沒邁開,就感受到了來自身後拉扯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