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神岡山
■歐陽和德
明崇禎九年(1636年)秋,已知天命的徐霞客從江蘇江陰出發,開始了他的又一次遠足。本可兒孫膝下承歡,而他卻選擇「逆行」,因為他已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此生須抓緊。
徐霞客此次西南「萬裡遐徵」,是他人生最後一次,也是他一生遊歷考察活動中行跡最遠、歷時最長、成果最豐,最為艱難驚險的一次遠行。由浙江常山進入江西,自「十一月二十八永豐宿」,到次年正月初十離開永新,徐霞客在吉安城及周邊縣徜徉了近一個半月,其中又以在廬陵縣境內(包括今吉安縣、吉州區及青原之大部)待的時間居多。在吉安城中,他居白鷺洲十三個日夜,並以此為據點,遊歷了吉安城中的多數山水名勝、市井集市,尤以神岡山最令徐霞客印象深刻——三度欲往而不得!這是一個怎樣的去處?
神岡山,舊屬廬陵縣坊廓鄉,吉安城的南端,如巨龍的山峰矗立在贛江與禾水的交匯處,海拔112米,面積約50公頃。《廬陵縣誌》記載:神岡山古名翠峰,與螺子山南北相望,北顧城關,南臨江水。既是交通要塞(南通永和鎮,西通永新縣),又是兵家必爭之地。其「翠峰」與「神岡帆影」是「廬陵八景」之一。神岡山上有座惠佑廟,是為紀念南朝時期九江彭澤人、廬陵太守劉竺的。周必大曾有詩《題神岡廟》狀極其獨特優美的景色和濃鬱厚重的歷史:「岸斷平川拔一峰,丹青剝落古靈宮。邦人歲久忘遺愛,賈客時來好乞風。二水有情猶磬折,霜楓無數尚旗紅。岡頭故址宜亭榭,城郭江山在眼中。」十二月初二,徐霞客的小船正式進入吉安城。因對白鷺洲書院仰慕已久,徐霞客決定「泊其下」,在書院中的淨土庵歇下。當天,冬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止。徐霞客一行從白鷺洲出發,走向城中,城中因雨而顯得「頗寥寂」。他們走出南門,看見有一條瀕臨贛江的大街。人們告訴他,這條大街一直往西南延伸,連接神岡山。走在這通衢大道上,目睹吉安城的繁華,徐霞客不由感嘆道:「十裡闤闠,不減金閶也。(這十裡的街市,一點也不遜色於南京和蘇州啊!)」可惜因為下雨,天色也晚,徐霞客只能望神岡而興嘆。當天晚上,大雨滂沱。
第二天,吃過早餐後,徐霞客立即動身,由南關外往西奔向神岡山。可惜又是大雨,道路濘泥,開腳不得,走一段停一段,走了半天,還是走不得了。最後只好進旁邊的店裡買了些東西,不得已而歸。回來時,徐霞客看到早上雲集在一起的白鷺洲書院的學生們都散去了,原因是當日要舉行季度考試,按慣例是由「郡侯」(吉安知府)主持。可知府大人沒有親自如期而至,導致「諸生頗失望」。其實,失望的豈只有諸生?徐霞客也失望,一為這個爽約的知府大人(同時又是自己的老親家)徐復生,二為兩度欲往神岡山而不得。
過了三天,到了初五日,徐霞客上午進城去拜訪朱貞明、馬繼芳兩位賢達(資料表明他們可能是明清之際著名學者)。下午,上街去抓了點藥,以用酒煎煮,他從西門出街,街市十分鬧熱。然後,急匆匆走上南門大街,準備再度前往神岡山。可惜掐算一下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只得折返。算下來,他已三度欲往神岡山而不成了。
此後,徐霞客往吉安的東南方向走了一遭,歷時半月。回來時,已是二十一日了。這一天上午,張侯的後裔族人到吉安府上辦事,衙門辦事員叫啟文。他們辦完事後,邀請徐霞客一行一塊上館子喝喝酒,敘敘舊。徐霞客在吉安也有朋友請喝酒?
有必要交待一下張侯這個人。張侯,名宗璉,字重器,吉水人。永樂二年進士,授刑部主事,升張宗璉為南京大理丞。宣德二年,張宗璉因奏事違逆皇帝旨意,被貶為常州同知。因反對酷吏橫徵暴斂,願代百姓去死,激憤攻心,背生毒瘡,不幸病逝,深受包括徐霞客父母親徐有勉和王氏在內的常州人民的愛戴和懷念。徐霞客此行廬陵,就肩負著替父母尋找張侯後裔以表達感激敬仰之意的使命,為此與張侯後裔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徐霞客與張侯後裔等一干人在酒館喝罷酒,整整一個下午有空。於是和張二巫、徐靜聞(一為張侯後人,一為結伴遊者)「由西城外,南過鐵佛橋」,過了八裡路,到達神岡山腳下,開始登攀。徐霞客描述道:「其山在吉安城南十五裡,安福、永新之江所由入大江處。山之南舊有劉府君廟,劉名竺,陳、梁時以曲江侯為吉安郡守,保良疾奸,綽有神政,沒而為神,故尊其廟曰神岡,宋封為利惠王。」對神岡山的歷史作了詳細記載。
站在神岡山頂,北眺吉安城,東望贛江青原,南看永和大市。飽覽神岡山秀色之後,徐霞客意猶未盡,下到山下的安(福)、永(新)兩條小江匯聚而成的滔滔禾水邊,憑水再嘆。然後,他從神岡廟往左轉,沿神岡山的東麓走,再向北隨贛江而下十五裡,到達了吉安南城的螺川驛。這一次,徐霞客終於遂了「遊神岡山」之願。
幸運的是,五天後,徐霞客第五次結緣神岡山——為繼續「萬裡遐徵」,徐霞客自吉安城出發,先溯贛江而上,折入禾水,經廬陵縣進入永新、安福等地,最後遁入西部茫茫群山之中。而折入禾水之角,就是神岡山。
他記載了從出吉安城至抵達神岡山的經過:十二月二十三,我們在吉安府知府、外甥吳基美的嶽父、我的本家徐復生官署中宴會。第二天,我外甥吳基美又設宴招待我們一行。二十五日上午,張侯的後裔把兩張畫像送到吉安府官署來。隨後,我們告別徐復生,要離開了。徐復生安排車子送我到開往永新縣的船上。我隨即尋找靜聞,卻得知他去了大覺寺。等他回來時,天色已晚,只好當晚把船停泊在螺川驛站前。二十六日清早,船老大到菜市場買好了菜,一起吃過早飯後,開始出發,沿贛江而上,過了十裡,又到了神岡山下。
這是他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提到神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