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娃派和佛系派
這幾天有兩篇文章比較火。
一篇是劉瑜的我們的社會充滿了成功學,但是卻沒有「失敗學」,在很多轉發熱文那裡,這個標題變成了「我的女兒正勢不可擋地成為一個普通人」。不得不說,新標題取得多好,一位母親的悲壯感躍然屏上。尤其是一位萬眾仰望的精英母親說出這話,讓普羅大眾立刻感到安慰、放心、躺平。
如果說劉瑜的文章是駁雞娃派的,那麼還有一篇貼切反映了雞娃生活的熱文:我們夫妻年入百萬,資產千萬,卻有很深的挫敗感,主人公是教育博主花生媽媽。這種文章一看題目就能猜測到裡面的焦慮和狂躁,確實也有一些槽點,然而在這篇文章裡,我看到卻也不只有焦慮,更多是慌亂之後的歸靜。有那麼一點兒,像在看日劇《龍櫻》的感覺,櫻木老師也是一位上岸派的老師——東大即圖騰,可龍櫻最後的落腳點並不是上岸。
這倆熱文代表了兩個派別,雞娃派和佛系派。但其實都是標題黨,內容都不是題目裡的本意,說的也各有道理。你們可能認為我是站第二篇文章隊伍的雞娃派,不,我只是感覺自己跟第二篇文章的媽媽們的生活境遇更近一些,本身是曾經努力過的普通人,本身也是很想偷懶的普通人,所寄的希望是孩子能比我的生活再自得一些。
兩派都是焦慮派
雞娃派的焦慮不言而喻,你們可能想佛系派有啥焦慮的呢?
佛系只是雞娃派的外衣。
大家都說如今的焦慮是所謂的階層滑落的焦慮,真是如此嗎?有這個焦慮首先得先認可自己的階層,然而我不都認為我們有所謂的中產,往哪裡滑?滑到哪裡去?農村娃那裡還是打工人那裡?大家知道農村戶口有多難拿嗎?城市戶口多容易嗎?難道只是怕從一線城市滑落到其他城市?
但我焦慮嗎?是的也很焦慮。但很明白這是一種無力的空焦慮,是焦慮孩子不要在這個不確定的世界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意義感,最好少遭遇心理困境什麼抑鬱症、空心病,更希望她能不要遭遇社會性死亡,像個肥宅(註:是肥宅,不是宅),了無生機。我希望她過著把爐火生得通紅的日子,哪怕不那麼富裕不那麼萬眾矚目。
但如今,這樣的日子容易達成嗎?不容易。
不然的話,這麼多的精英階層也出來談教育焦慮,也無法安安靜靜通通透透。你們可能說劉瑜他們多通透啊,我倒是感覺,真正的通透的人不會思考這類問題。就像楊立華老師總說:一生沒有遭遇過哲學的人是幸福的,只是當今社會的生活能躲過這些追問不太容易。思考過並且做了40分鐘演講來講這些教育,證明她曾糾結過。瞎胡亂猜一下,大概也曾經糾結本以為不是普通人的孩子在他們眼裡長成了普通人吧,當然他們眼裡的普通人並不是我們普通人眼裡的普通人,也許依然是個出色的人,但其心理落差大概是不比普通人小的。佛系只是更有兜底能力的雞娃派。
比如彈鋼琴,如果沒有軍備競賽的心理,就沒有想要把鋼琴彈到知名的期望。當我周圍的群討論這個文章時,很多家長表示讓孩子彈鋼琴只是為了磨鍊孩子(和家長)的意志啊,或者只是為了美育感受音樂啊,甚至考10級經常都是被老師趕鴨子上架才考的。真實情況經常是,普通家長想選一項磨鍊意志的樂器的話,鋼琴的學習通路最簡單而已——因為它老師多、「學成」的標準簡單、學的同學多孩子反而覺得「應該」學。
而開奶茶店,難道沒有軍備競賽的心理嗎?看大家都開就去開煎餅店,那是抱著開成連鎖集團的心理才會這樣差別競爭的吧。另撇開一句,試問這兩種店開起來哪個比上大學容易?!
劉的文章裡鼓勵比較優勢是很好的,她說孩子自己能幹的事情中做得最好的那個便是與自己比較總結的優勢,比如做一名收納師。但如果你能做的最好的那個事,比如做收納,自己最到最好卻依然做不過那個比較優勢並不在收納的孩子,那怎麼辦呢?就要再去另闢蹊徑再去找一個1的領域嗎?此外,一方面說做普通人,一方面不想做10001而做0到1,難說沒有尚存的糾結在其中。
在我觀察,教育不是追求特立獨行,獨行總是疲憊,世界這個池子很大的,怎麼都能活,關鍵是自洽。大家都會說,教育是讓孩子找尋自我,這是全世界教育學家都在追求的目標,或者說是正確的廢話,但確實是理想國。可這個「自我」在深思熟慮之後,倘若就是覺得在千萬隻羊群中做普通的羊最自得,隨波逐流有什麼不好呢?隨波逐流並要求自己必須引領這個流向才是不好的吧。創新是好的,習慣於做一名有開創性的人也是好的,然而安心做螺絲釘並沒有不好,螺絲釘不是肥宅。
雞教育,而不是雞學歷
就如花生媽媽說的,因為移動網際網路,因為社交媒體,讓我們看到了曾經關起門來偷偷努力的那些娃都在做什麼,才讓整個家長圈焦慮起來的。我認同,並且我認為「雞娃」這個詞背後蘊含的目的性也被泛化了,打擊面特別廣。我認同的是我們需要雞教育、而不是雞學歷,需要雞的是學習習慣、生活習慣、意志練習、思考方式,這些都需要一些承著具體事情來枯燥練習、遭遇競爭,可是大家默認你讓娃努力就是為了雞一個好學歷。
我承認上限大家都是趨同的,如果我們所有的人的孩子都是致力於當愛因斯坦,並且都考上了清華,那相信沒有家長死乞白賴的不讓孩子往這方向努力是吧,那是個穩贏的既有錢又有名的路呀,沒見過往下拽娃的家長。
但是下限是不同的,因為家長的兜底能力不同,期望值不同,孩子秉性不同,需要調整的下限千差萬別,並且從下限中尋找到更美好生活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下限不是下等或者劣等,下限只是在無法有像當愛因斯坦這樣的確定性的好處的境遇下,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摸索思考人生。在下限中才需要尋找自由和自我,才需要強迫自己不要逃避,上限裡哪裡需要思考多少自由話題,那層裡本就在定義別人的自由好嗎。
那麼下限是什麼呢?也許就是遇到不喜歡的大學專業怎麼辦?如果只考上三本怎麼辦?如果沒考上高中怎麼辦?如果初中很爛怎麼辦?如何選一所靠譜的職高?甚至,如何防止孩子遭遇心理疾病,順利完成學業?
上限是只需要一個祝福,下限才是家長的未雨綢繆真功夫。
而如今的焦慮點,大概是在上限上拼真功夫,在下限領域裡燒香念佛上帝保佑。
當今教育語境裡,雞娃是對娃的自信,佛系是對自己的自信。這兩個自信前面需不需要加「盲目」倆字我也拿不準,畢竟有的娃是真強,有的家長是真強,可惜大多數的我們都還是虛胖。雞有時候是對自己的不甘心,相信投入越多收穫越多;佛有時候是對娃的不甘心,投入太多沉沒成本太高。
然而,我們誰也代表不了誰,也不能讓旁人哪怕是精英就可以把我等普通人的選擇一棒子打死。是雞是佛,量力而行,可鹽可甜,冷暖自知。
啊,不如努力做一位雞佛好了,邊雞邊佛,達到一種升仙般自洽。雞佛升仙之路,是認清自己、認清孩子、認清生活、認清未來的道路,認清方可自洽。一個孩子是否能成長到ta人生的最優質狀態呢?雞娃黨保證不了,佛系媽也保證不了,雞佛呢?也保證不了。但是爭取讓孩子成長的每一個階段都自洽自得,是可以努力一把的!
題圖來源:井上涼《美術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