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等過了深秋又等過了寒冬,等到一切變得太沉重,無奈選擇了放手看年華似水流,仿佛今生從此也跟著流走,時間走過了深秋又走過了寒冬,走到一切不能再回頭
---------題記
生命中的相遇,或者離開,仿佛冥冥中自有定義。
幾年前隨父母來到東京,遇到靜子,結婚前決定去一趟鳳凰。
與鳳凰小鎮的的這分難解情結,大抵緣於沈從文先生的《邊城》。先生筆下的湘西,民風淳厚,景色秀麗,爺爺、翠翠、天保、一個個鮮活善良的人物,以及黃狗、吊腳樓、渡船,還有那條清澈、透明、靜靜流淌的沱江,無不勾起我無盡的嚮往。而靜子,對我所描述的中國風情也早已痴迷不已。這次來鳳凰,也算是圓了她的一個夢想。
正是這個秋天,在這個古老純樸的小鎮,我與她相遇。
到達這個小鎮時已是暮色蒼茫。先生筆下的那個山水秀麗,風景迷人,民風質樸的邊遠小城的輪廓撲面而來,青山古城,一灣沱水,石板街,小巧吊腳樓,風雨古城牆,絢麗脫俗,氣質不凡。
靜子偎在我懷裡,一起穿行在這暮色撩人下的美麗小鎮,仿佛走在一幅水墨山水畫裡,如痴如醉。隨便找了一個簡樸的小旅館住下,依江傍水,夜色掩映下的沱江水靜靜流淌,就這樣入了夢。
天色微亮時,我們早早的醒來。推開窗才發現細雨朦朧,而茫茫煙雨下的小鎮更是別具一格。
細雨並沒有影響我們的情緒,反而興致更高。牽著靜子的手,我們漫步走進晨光中的小鎮。與黃昏中的迷離相比,清晨的小鎮多了幾分暄譁,裝扮不同,膚色不同的旅客擦肩而過。
我們信步往虹橋的方向走去。就在這個小鎮秋天的晨光中,和她驚鴻般的相遇,在我們眼光交會的剎那,便令我痴迷不已,而多年以後,仍讓我念念不忘。
虹橋是一座三拱廊橋,宛如彩虹臥江。走上虹橋,煙霧鎖群山,群山抱小城,溪流穿城過的景象盡收眼底。上到二樓的茶室裡,臨窗而倚,輕輕推開雕花的木格小窗,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清凌凌的江面,來往穿梭的遊船。微雨的江面,透過淡淡的薄霧,兩邊錯落有致的吊腳樓,猶於一幅幅淡墨。
我迫不及待的拿出相機,想把這人間天堂的美景盡數收攬。忙碌中我無意把相機往右移動了一下,呈現在我眼中的畫面忽然讓我怔住,一位白衣素淨的女子,坐在對面的窗口旁,側臉遙望,將披肩的長髮盤了起來,並別了一個水晶藍的髮夾,一縷微卷的劉海隨意飄在雪白的額前。一本打開的書靜靜地躺在她身前的桌子上,神態似笑非笑,若有所思,柔而不弱,媚而不俗,那光華一襲的流露,讓我驚豔不已 。
我按下快門,燈光一閃,她驀然回首。白衣似雪,青蕙流蘇,素淨純白的面容,靈動清澈的眼眸,而古鎮薄薄的晨光,正穿過迷茫的江面,輕輕落在她出水芙蓉般的臉上,蝶翅一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玫瑰色的痕跡,奪人心魄。那一瞬,忽然有一種迷醉,在我心尖上搖曳不止,一剎那間,我感覺迷失了自己。可能是發覺到了我的窘態,她淺淺起身,淡淡一笑,收起書,嫋嫋而去。
我們離開了虹橋,不知何故,心忽然莫名的失落,有點魂不守舍,而靜子完全沉浸在觀賞山水秀麗的喜悅中,又怎會留意到我內心蕩起的漣漪。
遊玩了一整天,傍晚回到旅館,可能是因為旅途勞頓,再加上在細雨中奔波了一天,靜子晚上忽然發起高燒。我抱起她匆匆跑到最附近的一家小診所,仿佛是天意,在這裡我重遇了她,她是這家診所的醫生。
在深夜的燈光下,看到了滿頭是汗懷裡抱著靜子的我,她有點驚奇,是你?我仔細看了下已換了醫生裝束的她才認出來,連忙點頭。
她過來問了些靜子的情況,才得知我們來自東京。她說靜子的病沒什麼大礙,要我不用擔心,只是受了點風寒。她開始給靜子輸液,而我則在旁邊安靜的守候。直到靜子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毫無睡意,於是掩了門出來,卻看到她站在走廊的窗邊寂寥的身影。她回頭看到我:她睡了嗎?我點點頭,對於她對靜子細心照料,我表示了深深的謝意。
她低下頭,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而空氣一下變得有些沉悶,還是她抬頭問我。為什麼我中文說得這麼好,我笑笑,因為我本來就是中國人,只是隨父母去了日本。她若有所思的點頭。
然後,我們的話題多了起來。說到了沈從文先生和他的《邊城》。她居然從她的包裡拿出了一本,正是沈先生的《邊城》。那似曾相識的封面使我想起早晨她在虹橋時擺在桌上的那本書,我問,就是這本嗎?她點頭,說很喜歡這本小說,正是這本小說還有小說中所描述的一切,讓她放棄了在大城市很優越的工作,隻身來到這裡。她把書遞給我,我翻了翻,問,你一定讀了很多遍吧。嗯 ,她把書接過去,我和她的指尖忽然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她的手指光滑而柔軟,她一抬頭,我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我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迷亂,而我的心也很驚慌地跳動了一下。
她低下頭,夜,是如此的安靜,她輕輕翻開那本《邊城》,在走廊幽暗的燈光下,用她那輕微的有點沙啞的聲音讀起了最後的一段:到了冬天,那個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裡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青人,還不曾回到茶峒來。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我靜靜地站在她身旁,從側面看著她,甚至可以聞到她呼吸的氣息,而她的聲音,仿如天籟,縈繞在我耳邊。那一刻,我的心,被她憂鬱的聲音徹底的湮沒了。當她默默地抬起頭來,我竟然看到她眼裡有隱約的淚光,她對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我,略懂了這個女子內心深處的深情和柔軟.最後我們說到東京,她對東京的櫻花充滿了特別的嚮往。我說,有機會來東京玩,帶你去看櫻花。
回到病房,靜子還沒有醒來,我坐在她身邊,輕輕吻了她,而眼前卻忽然交織了另一張秀麗的臉,我感覺自己陷進了濃濃的夜裡,意識恍惚。最後便也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大亮,靜子的手正輕輕撫過我的臉龐,謝謝你。我的腦海裡閃過昨晚在走廊裡的場景,臉微微的發燙。離開診所時,她過來幫忙,很細心地又幫靜子開了一些藥,送我們到門口,我輕輕摟住靜子的腰走出去,回頭,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憂傷。
兩天後,我們準備離開。這兩天裡,我常常想起她。小鎮的最後一夜,忽然傾盆大雨。靜子在收拾行李,我站在窗前,看到自己玻璃上發呆的影子,心感到無比的傷感和失落,我很想去見她一面,但自己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也許,就是我自己的多情吧,想來想去,打消了這個念頭,但是我徹夜未眠。
第二天清早,我去樓下退房,店員送給我一個紙包,說是昨晚上一個小姐冒雨送來,要他轉交給我的。我打開來,就是那晚她讀過的《邊城》。裡面夾了一張紙,寫著很清秀的幾行字:萍水相逢,那晚說到《邊城》,感覺先生是有緣人,不知何故,很想再見一面,又怕唐突,故以此書相送,留為紀念。不知道先生還會否重來小鎮,就道後會有期吧,珍重。
我收起了那本書,同時也收起了自己落寞的心思,跟靜子離開了鳳凰古鎮。在返回的航班上,我想,跟她的相遇,也許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次錯覺,日子久了,終會淡忘了的。
回到東京以後,跟靜子的感情慢慢走向平淡,結婚的日期被推遲了又推。而她的身影,越來越多的出現在我的腦海裡,那虹橋上的回眸,診所裡的長談。送我的《邊城》,我翻了又翻,每讀到最後一段,眼前就浮現出她眼裡那隱約的淚光。
離開那坐小鎮兩年多了,而對於那些的記憶卻越來越濃烈,我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也許已嫁作人婦,跟我一樣,過著平淡自然的生活,而我,跟靜子在一起的時光,卻變得越來越落寞。
最後,我跟靜子決定結束這份情感,我也不想再欺騙自己。而忽然發生的事,讓我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一場意外讓靜子失去了自由,無法再行走,因此,靜子最終坐到了輪椅上,而我開始無微不至的照顧靜子,跟靜子結了婚。
在一復一日平淡無奇的生活裡,我的心開始收斂,簡單,靜子的每一刻快樂,都是我無比的滿足。我知道自己,現在所作的,就是一個普通男人應該作的事。
而只是,只是在三,四月份,櫻花爛漫的季節,我還是會瞞著靜子,去上野公園看成片成片的櫻花,一個人,寂寞的穿行在人來人往中,想起遠在天涯的那個影子,心靈深處,還能感觸到的,也只是一場寂寞的回憶了。
生命中有些事,確是命中注定的,就放手,看年華似水流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