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雪青 心教育
一起耐心陪伴我們「抑鬱」了的孩子
(一)
原創 | 雪青
曾經,我體會出了一個規律,那就是每年的國慶節前後,諮詢室裡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特定的人群來訪。
國慶之前是一些人到中年的全職媽媽們,這個時候她們一直全心全意照顧的子女正在大學接收軍訓,而媽媽在孩子終於順利完成高考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短暫的如釋重負之後,不知不覺發現自己每天無所事事,心裡像長了草一樣無所適從,心煩意亂,逃無可逃般,更年期的症狀或者提前或者變得更加嚴重了。
國慶之後則是一些大一的新生,入學必須的一個月軍訓結束後,又逢國慶小長假,一些學生就又回到了家鄉。但是國慶結束後,有些返鄉的學生卻不願意重回到象牙塔裡了,折騰著要從大學退學重新去復讀,不是對剛進入的大學校園不滿意,就是不喜歡所錄的專業,或者適應不了宿舍裡來自五湖四海的人際關係。
而今年,讓我詫異的是,國慶長假後,比較明顯的一個現象是,接二連三地不斷有十幾歲的孩子被父母帶到諮詢室來,無一例外報告的狀況都是孩子突然不願意去上學了,怎麼勸都勸不到學校去。
不去學校的原因各異,但表現出來的症狀都類似,那就是這些剛進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抑鬱了。
有的孩子來時,父母手裡就拿著醫院的診斷報告,孩子被明確診斷為中度或者重度抑鬱,醫生建議父母帶孩子同步做心理輔導,有一個孩子在重度抑鬱之際還伴有明顯的妄想症狀。
而此時,父母仍舊不願意相信醫院的診斷,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心理諮詢師:「這孩子就是因為疫情期間在家玩手機玩上癮了,偷懶不願意去學校,是吧?」
非常具有共時性的是,國慶節後,三聯生活周刊的一篇長文《兒童抑鬱症:我們為何總是忽視孩子的痛苦?》連續數天在朋友圈被轉發。
我忍不住聯想,在這個百年不遇的特殊年份,這些進入心理敏感期的孩子,遭遇的可能不僅僅是青春期與更年期的碰撞,可否還有這個一如天外來客般的新冠病毒的幹擾?
這樣想時,腦中冒出的是魯訊先生那句著名的吶喊:「救救孩子……」
不是無緣無故聯想到了這句話,因為幾乎每一個被抑鬱情緒裹攜的孩子身後的家長,最焦慮的依舊是:「孩子什麼時候能去上學?」
所以,和家長約談時,不得不拋出一個殘酷的選擇題:「你是先要讓自己的孩子活著,還是先讓TA去上學?」
仍然有家長們會睜大非常質疑的雙眼:「真有這麼嚴重?」
我還是硬著心腸,肯定地回答:「在這種情形下,如果我們還強行把孩子送到學校,可能會真有這麼嚴重。」
而爸爸媽媽們眼睛裡隨即湧起的深切傷痛,卻讓諮詢師的心也為之痛楚,我唯有好好地凝視住他們的雙眸說:「我們一起努力,陪伴孩子度過這個艱難的階段。」
幾乎所有的家長在這樣的時刻,對孩子本能的愛還是佔了上方,至少我遇到的父母們是這樣的。一位媽媽心疼地撫著女兒散落的髮絲,溫和地說道:「媽媽負責去給老師續假,你不要擔心了,我們安心養『病』。」
我看著媽媽的眼睛:「年初,整個國家都因為新冠疫情摁下了暫停鍵,實事證明,疫情緩解後,一切又都重新啟動了,我們也都感受到了今年的國慶假日比任何一個國慶假日都更加欣欣向榮。你的家庭現在就當是為孩子暫時摁一段暫停鍵,我們大家都耐心些。」
媽媽的眼睛裡湧出熱淚:「謝謝老師,我懂,只要有女兒在,我們家就有明天。」
我不能不說,這一段時間,順勢而為而非自願選擇地、比較密集地在不同時段,和這些不同的孩子工作,喚起了我許多的母性柔情,有時甚至會把某兩個孩子的故事交叉了,這些孩子訴說的言語有很多的相似之處,讓聽者為之心痛。
陪伴這些孩子的過程,很讓我動容,思緒良多。
我摘錄出幾個青春期女孩的抑鬱故事,給她們起了不同的代名,模糊掉她們的真實信息,只呈現出一些諮詢中的片斷,也許會引起一些未能走進諮詢室的父母和他們的孩子共鳴,以茲有所借鑑。
一直努力用自己的優秀維繫父母婚姻的女孩
小依是近期所見孩子中年級最高的女孩,十五歲,正上高一。她是班主任通知家長後,被媽媽帶過來的。因為開學以來,不止一個帶課老師發現了她在課堂上偷偷摸眼淚,同學也發現了一些她的異樣,她走路不斷被絆倒,在從教室回宿舍的路上,明明腳下沒有障礙物,她也會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褲角而摔倒。
小依坐在諮詢室後,說她很清楚自己從小學三年級起就不對了,她會階段性地情緒低落,偷偷哭泣。她說她有時就像《小歡喜》裡的英子一樣在媽媽進來看她有沒有蓋好被子時假裝睡著了,在媽媽出去後再呆呆地睜開眼睛,在無邊的黑暗籠罩下思維空白地度過漫漫長夜。
她從小還很清楚地知道爸爸媽媽合不來,倆人吵架吵得很激烈。但是從小到大隻要她拿回獎狀、拿回優秀的考試成績,父母都會不約而同喜笑顏開,他們家的氣氛就會非常的溫馨。
從小學到初中,她就是這樣努力地用一張張優秀的學習成績單換回一家人短暫的溫馨時光。
疫情期間,也許因為爸爸媽媽有太多時間在一起,倆人矛盾再度激化,哪怕父母在他們的房間使勁壓低爭吵的聲音,她也能聽到物品被摔落撞擊地板的聲音。
後來,學校開始上網課了,在她上網課的時間段,是家裡最平靜的時段,她那時有一個願望,希望各課老師二十四小時滾動地上網課。
再後來,就是整個家庭迎來了他們這一屆初三學生因疫情而推遲了一個月的中考,爸爸媽媽非常齊心協力地營造出一個溫馨幸福的三口之家的情景,甚至倆人有時還互相開開玩笑。
小依說,考前的一個月是她最開心的時光,她們一家三口每天都在一起吃飯,其樂融融,她甚至懷疑之前父母爭吵是錯覺。
而她真的不負重望,如願以償進入了那所著名的重點高中的重點班。
雖然疫情原因,不能在外面聚集會餐,爸爸媽媽還是把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及兩邊的親戚請到家裡辦了一個小小的慶功宴。
可是,在慶功宴的第二天晚上,小依就再次聽到了父母房間裡激烈的爭吵聲,她滿懷忐忑地走進了高中校園。
進入這所比她的初中校園大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的高中開始上課沒多久,她就認清了一個殘酷的現實,還未過十五歲生日的小依明明白白知道了什麼叫高手雲集,有的同學明明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作業卻完成得又快又好,上課回答問題好像不用思考,答案就在嘴邊往出冒。
而她還有一個更大的隱秘的心事,她住校了,一周才能回家一次,在不用顧忌她的日子裡,父母之間的爭吵是不是吵得更肆無忌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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