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15日,中國花卉協會發布《徵求牡丹為我國國花意見的通知》,此消息一出很多人才意識到,我國原來還沒有國花。牡丹固然國色天香,但是否能成為國花還是引發了很大的爭議。這時一位93歲高齡的老院士的親筆意見書走紅網絡,他在信中說:一花獨放不足取,牡丹、梅花並為國花,是最理想的方案。」
這位老院士叫王文採,在國花這個話題上,他有當仁不讓的發言權。
他是我國著名植物學家,一生都致力於植物分類學、植物系統學和植物地理學的研究。他主持編纂的《中國高等植物圖鑑》、《中國高等植物科屬檢索表》,收錄了我國高等植物15000多種,佔全國植物總數的二分之一,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植物圖鑑類著作,也是植物學科研和教學的不可缺少的參考書。在百餘年的中國植物分類學發展史中,王文採的貢獻與影響是毋庸置疑的。
無心插柳:初窺植物學門徑
王文採1926年6月出生於山東濟南,父親早逝,留下他跟母親艱難度日。1939年,王文採考進北京第四中學,之後拜山水畫家王心竟為師學習國畫,這些經歷為他日後從事植物學研究打下了基礎。
王文採高中畢業時,家境貧寒,為了減輕家庭負擔,他選擇報考師範類院校,最終因為成績優異,被北京師範大學生物學專業錄取。
選擇生物學的原因可謂是無心插柳,據王文採回憶:「純屬一種隨便選擇,沒有明確目的,糊裡糊塗,當時沒有任何人可以商量。」
進入大學之後,王文採喜歡大學校園安靜的環境,希望畢業以後能夠繼續留校任職,當時北京師範大學的慣例是:每屆畢業生中只有前兩名才可以留下。王文採遂決心努力用功,以便獲得留校機會。
1947年,著名植物學家林鎔受北京師範大學邀請講授植物分類學課程。林鎔的分類學課十分講究理論實踐相結合,每講一科植物,都會展示該科植物標本,並在黑板上畫出植物的精美縱切面,這樣的淵博學識與精巧匠心使王文採倍感欽佩。
在課餘,林鎔還帶領學生到玉泉山、香山實地採集植物標本。在他的影響下,王文採對植物分類學逐漸產生了興趣。其後,王文採也開始自行出遊,採集標本,並漸漸下定決心:要把植物分類學作為終生從事的研究學科。
1949年6月,王文採大學畢業,由於成績優異,他得以如願留校任教。1949年11月,經師兄王富全引薦,王文採得以結識了正準備編寫《中國植物圖鑑》的胡先驌。胡先驌是我國近現代植物學的創始人之一,創建了我國大學中的第一個生物系,堪稱中國植物學界的領袖。他對王文採在植物學上的才能很是欣賞,即請其編纂《中國植物圖鑑》。不久,中國科學院成立,胡先驌便把王文採介紹到了中國科學院植物分類研究所。由此王文採開始了其執著一生的植物分類學的研究事業。
野外考察:無限風光在險峰
中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熱帶—溫帶—寒帶連續廣闊地帶的國家,植物資源十分豐富,但近代以來對中國植物的分類研究一直被西方學者所佔領,據不完全統計從16世紀末至20世紀40年代,先後有約16個國家,共約200人來過中國調查植物資源,採集帶走了許多珍貴的植物標本,發表了大量新類群的研究成果。新中國成立後,全面調查我國植物資源現狀,建立屬於自己的植物分類學研究體系迫在眉睫,而採集植物標本就是調查的第一步。
植物調查不同於別的科學研究,要釐清幅員遼闊的中國植物譜系,常常需要「踏破鐵鞋」進行長時間的野外考察。
1950年,剛進入植物研究所的王文採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為《河北植物志》採集早春開花的植物標本,他用了一年的時間走遍了河北省的各大山脈,採集到了不少標本。
1952年,中科院結合農、林、衛生等各個產業部門對植物學方面的需要,由植物所於第二年分別派出黃河隊、廣西隊、湖南隊等綜考考察隊分赴各地考察。王文採就被安排在廣西隊。
1955年,中蘇雲南聯合考察團成立,王文採被派往雲南進行綜合考察。1958年,王文採二赴雲南進行普查,先後輾轉麗江、中甸邊境、維西、鶴慶等地。在勐臘考察時,王文採不幸染上了惡性瘧疾,連續高燒不退,四肢已不見血色。危急時刻,昆明植物所的四名青年同志無償為他輸血1600毫升,才把王文採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
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並沒有阻攔王文採野外考察的熱情,如今已經到了耄耋之年的他提到當年種種,仍有幾分意猶未盡:「我還沒去過新疆天山、內蒙古,想去看看那裡的植物區系,但現在身體不允許了,實在遺憾。」
在長期的野外調查中,王文採對被子植物的一些重要的大類群,如毛茛科、苦苣苔科、紫草科等進行了深入的分類學與系統學研究,共發現20個新屬, 540個新種,得出了許多重要結論,為建立自然的被子植物分類系統提供了重要證據。
另外,在深入研究許多植物現代地理分布的基礎上,王文採提出了我國植物區系中的16個間斷分布式樣,根據對我國96個科植物分布區的分析、研究,發現了一些重要分布式樣和3條遷移路線,並提出了 「我國雲貴高原一帶可能是被子植物的發展早期在此形成了發展中心」的論斷,極大地豐富了我們對中國植物區系的認識。
箋草釋木:摸清祖國的植物家底
1958年,中科院成立了《中國植物志》編纂委員會,組織全國從事分類學研究的學者投入到該書的編纂研究。王文採最初承擔了毛茛科的烏頭屬、翠雀屬、唐松草屬、銀蓮花屬等的編寫任務,其後王文採還承擔了紫草科、苦苣苔科、蕁麻科的編寫任務,《中國植物志》經45年始才完成。
1965年初,為進一步解決全國植物鑑定問題,王文採帶領團隊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完成了《中國高等植物圖鑑》第一冊,接下來的六冊在1972—1983年間陸續出版,全書共1057萬字,記載了我國具有經濟及藥用價值的11000餘種植物,是我國高等植物鑑定領域最重要也最富權威的工具書之一。1987年,王文採作為該書的第一主持人獲得了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
1983年,我國進行了第三次中草藥資源普查,王文採響應國家的號召將精力主要投入在了藥用植物的鑑定方面,擔任了《中國中藥資源志要》和《中國藥材資源地圖集》的主要審定人,對超過12000種藥用植物進行了分類和審定,對我國中醫藥資源的發展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在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後,王文採的學術之路並沒有止步,他一直強調視野要開闊到世界範圍:「為什麼歐洲有那麼多志書,不就是因為他們一次又一次修訂,一次比一次進步。而我們現在只是萬裡長徵第一步,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所以退休後,他並沒有遠離科研陣線,多次訪問日本,歐洲,美國等地的研究所與博物館,考察植物的演變和遷移情況。
草木有本心:請辭院士稱號
1993年,王文採當選中科院院士,對於許多人來說,當選院士是夢寐以求的榮譽,但王文採對於這件事卻從未留意。當時,王文採已經退休,當選院士之後便不得不又回到在職狀態,而工作內容又儘是些投票選舉活動,這對習慣了跟花草樹木打交道的王文才來說是一種精神負擔,他甚至跑到植物所領導辦公室請求撤掉自己院士的帽子,但是院士是終身制,他這一請求最終也沒能實現。
2006年之後,年過80的王文採成為中科院資深院士,終於又回到輕鬆自在的狀態,他儘管早已沒有了科研任務,可仍割捨不下傾注了一生心血的專業。
最近幾年,王文採還完成了《中國樓梯草屬植物》《中國唐松草屬植物》兩部專著。
《中國唐松草屬植物》
如今耄耋之年的他,依然從事著植物鑑定工作,「除了一周去趟標本館,其餘時間都在家研究,希望多少做點工作……」
參考文獻:
1. 《箋草釋木六十年:王文採傳》,胡宗剛,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中國科學技術出版社 2013年12月
2. 《王文採先生的植物考察經歷》,胡宗剛,《中國科技史雜誌》,2007年第三期
3.本文圖片來自中國科學家博物館、騰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