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醫生

2020-12-01 科學網

 

戎可攝影

■戎可

說起啄木鳥，「森林醫生」這個詞會躍入人們的腦海。為什麼是醫生？人們會解釋說，這是因為它能捉樹幹裡的蟲，救樹的命。聽起來很有道理，事實果真如此？

啄木鳥是■形目（Piciformes）啄木鳥科（Picidae）鳥類的泛稱，地球上現生超過230種。物如其名，一般來說，只要有樹的地方，就會有啄木鳥。就連熱帶的薩瓦納草原、溫帶草原、竹林和灌叢這樣的地方，只要長出幾棵樹，就可能有啄木鳥出現，甚至連沙漠都不例外，吉拉啄木鳥（Melanerpes uropygialis）就在仙人掌上築巢。更出格的，南非的地啄木鳥（Geocolaptes olivaceus）乾脆住在地面的洞穴裡。這些不住在森林裡的啄木鳥，顯然當不成森林醫生。另外，並非全世界每塊土地上都有啄木鳥，大洋洲、南極、馬達加斯加和大部分的海洋島嶼上都沒有啄木鳥。那裡的森林，不需要「醫生」？

除了大家熟悉的woodpecker外，英文世界裡對應啄木鳥的詞有很多，有的主要描述了形態，像flicker（撲翅■）、yellownape（黃冠啄木鳥）、flameback（金背三趾啄木鳥，也會寫作goldenbacks），有的則重點隱含食性的區分，比如wryneck（蟻■）、piculet（姬啄木鳥）、sapsucker（吸汁啄木鳥）。

多數啄木鳥是雜食性的，而且是機會主義者，遇上什麼吃什麼，所以有的種類吃松子，有的種類吃橡實，有的吃蜥蜴，有的甚至吃鳥蛋和幼鳥，這些傢伙怎麼看都不像醫生的樣子。更有甚者，新大陸的吸汁啄木鳥（Sphyrapicus）、舊大陸的白頭啄木鳥（Leuconotopicus albolarvatus）乾脆在樹幹上打個洞，從裡面吸食植物的汁液，這不就是樹木的吸血鬼麼？它們有啄木鳥的樣子，哪裡有半點兒醫生的功能！

說啄木鳥是森林醫生，也有一定道理。那些以woodpecker為名的啄木鳥們，確實主要以多種昆蟲為食，包括螞蟻、白蟻、各種甲蟲、蛾、蝶及其幼蟲，這些昆蟲中有不少為害樹木，特別是那些鑽進樹幹的幼蟲，輕則影響生長，重則導致樹木大量死亡。啄木鳥以這些昆蟲為食，降低了它們對森林的危害，維護了森林的健康。但是森林裡有同樣功能的鳥多了，憑什麼只有啄木鳥被稱為森林醫生？我猜，它們憑的是能給樹木「做手術」的技能。

無論哪種啄木鳥，都擁有鑿子一般強直、堅硬的喙，這是它們的標誌性特徵之一。利用鋒利的喙，啄木鳥能剝開樹皮、鑿穿樹幹，找到隱藏在樹皮下、樹幹裡的昆蟲幼蟲，再用長長的舌將它們從樹幹裡拉出來。這一鑿一拉，多像一位外科醫生。有報導稱，啄木鳥能夠從白蠟樹上清除多至85%的白蠟窄吉丁的幼蟲—— 一種重要的白蠟樹害蟲。然而，這僅僅是85%而已，有什麼證據能說明啄木鳥治好了一棵樹的病？注意那個詞是森林醫生，而不是樹木醫生。

應該說，啄木鳥這個森林醫生的療法，是刮骨療傷式的。

讓我們先做一個假設，森林裡健康的樹不生蟲子，或者並不是每棵樹都生大量的蟲子，如果這個假設不成立，這片森林恐怕已經無藥可救。某棵樹之所以生大量的蟲，是因為它的生理狀態異常，容易被昆蟲侵入。

啄木鳥把那些幼蟲從樹幹裡掏出去的同時，也在樹幹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洞，而這些洞給下一波昆蟲的入侵留下了方便之門。除此之外，真菌也會通過啄木鳥的鑿洞感染樹木，樹幹會被菌絲分解、軟化，那些肥胖的幼蟲啃起木頭來會更方便。然後啄木鳥再來鑿洞取蟲，新的蟲子又在洞裡產卵，真菌繼續加速蔓延，那棵樹逐漸由生理異常，到病情迅速惡化，直至最後死亡。

當樹幹千瘡百孔的時候，一陣風吹過，那棵樹就會倒掉，原本被那棵樹遮蔽沒法生長的小樹們，忽然有了長高的機會，森林也因此得到了更新。另外，啄木鳥為了繁殖，會在樹幹上鑿出更大的洞穴。有些被廢棄的洞穴，為其他鳥類提供了隱蔽和營巢的場所。有研究表明，死樹的數量、啄木鳥的數量、其他食蟲鳥類的數量會同步上升，而這些鳥類共同抑制了有害昆蟲的數量。啄木鳥通過弄死一棵樹，吸引一批蟲，養活一群鳥的辦法，颳了少數樹木的骨，療了森林整體的傷。這樣說起來，會鑿樹的啄木鳥，還真是一個有大局觀的高明醫生。

紐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孟津老師曾經說，啄木鳥都是好鳥。當我們說某某是害蟲的時候，僅僅是因為它們危害了人類的利益，自然界裡每個物種的生存都彼此依賴，通過食物鏈的關聯，共同實現著生態系統的功能，實在沒有好壞之分。孟老師的這個「好」字，多半是指，在森林生態系統的新陳代謝過程中，啄木鳥很可能是一個樞紐，顯得格外重要。

為什麼啄木鳥是樞紐？為什麼澳大利亞沒有這個樞紐？這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中國科學報》 (2016-05-27 第3版 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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