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時，陽光尚在地平線上慵懶徘徊，越和市場熙熙攘攘的一天早已開啟。水族店主拉開鐵門，一缸缸花色錦鯉疊架而起；三方檔也開了張，檔主們站在漆黑狹窄的過道上打掃鋪位。這裡是全國最大的花鳥魚藝市場，20年如一日喚醒這座老城的清晨。
宋曉雨推著貨車來到市場，將剛從魚塘綑紮好的一包包錦鯉卸了貨，去年，她在越和周邊的魚塘被拆了，只得把魚兒們搬去西塱，如此一來每日不到5時就要起床。魚塘拆遷時，宋曉雨隱約有種預感，如今，市場裡檔主們紛紛貼出「清貨」字樣，無人不知兩個月後這裡將全面清拆。
就在距越和5公裡的芳村大道西，另一家經營了25年的全國最大鮮花集散地——嶺南花卉市場也將於近期拆遷改造。傍晚的芳村車馬喧囂，餘暉中，未經改造過的專業市場略顯滄桑，隨著白鵝潭商務區規劃出爐，寸土寸金的老城區被劃入城市高質量發展版圖，廣州西也將「騰籠換鳥」，迎接振翅高飛的發展新時期。
將去向何處
從地鐵1號線花地灣站C口一出來，便見越和花鳥魚藝大世界的醒目招牌。它是華南最大的水族市場和觀賞鳥批發集散地，佔地4.4萬平方米，在那段發展的黃金時期，有來自全國各地1400餘商戶在越和聚集。依靠區位優、品類多、價格低、貨源足的優勢，曾經，越和市場的水族產品佔據全國市場份額的80%，以水族品類作為帶動，二期擴建後的越和又新引入了工藝品、紅木家具和寵物交易，成長為輻射全國的綜合性批發市場。
今年剛走過半，一張撤場通知就貼滿了市場各處：2020年9月30日租期滿後將不再續約，10月10日前完成商戶撤場並移交場地進行拆除。事實上，這並非越和市場首次公示搬遷，早在2019年，市場搬遷的消息已不脛而走，如今的租賃合約是2017年商戶們與越和市場方籤訂的臨遷合約。根據廣州市越和富地物業發展有限公司（下稱「越和富地」）統計，自通知公示至今，已有約10%商戶遷離越和。
抱有生意上的後顧之憂，宋曉雨也跟風投資，在位於龍溪大道的花博園租下檔口。一位越和老商戶透露，早在2019年上半年，花博園鋪位就已開放入場，其間還釋放了一定租賃紅利。貼出撤場通知後，有更多的人到花博園或其他市場尋找新鋪位。
斌記水族老闆娘仇女士是首批撤離的商戶，苦心經營「三方檔」20年，伴隨越和走過風風雨雨。如今，斌記水族重整旗鼓，在偌大的花博園裡經營。坐在寬敞嶄新的新店裡，仇女士想起了以狹窄聞名的「三方檔」，「太熱了，越和沒有空調，不想再堅持了。雖然很多人留戀花地灣，但那裡已沒有再發展的空間，大家需要的只是一個適應過程。」
像仇女士這樣的人暫時不多，不少商戶仍在擔心今後的去向問題，以及新址能不能在短時間旺起來。畢竟，搬遷還需投入幾萬元的裝修費，那些因疫情滯銷的存貨也很難脫手了。對此，越和富地相關負責人表示，越和清拆後商戶們將被疏解，目前，該公司正努力在附近尋找新的聚集地，期望儘可能不將商戶打散，使市場繼續發揮規模效應。目前，越和所在地塊已劃入白鵝潭二期規劃，處在芳村核心地帶的花地灣也將「騰籠換鳥」，劃入高質量發展版圖。
無獨有偶，距離越和5公裡的嶺南花卉市場，也將於近期拆遷。但與越和命運不同的是，該市場已明確將集體搬入一座新商城中，探索鮮花市場轉型升級，擦亮芳村招牌產業。
留住芳村一縷香
花田水鄉，三面臨江。芳村有史記載的花卉種植活動達800餘年，至今，荔灣湖水上花市仍可見老芳村人渡江賣花的風俗傳統。改革開放後，在市場經濟的驅使下，有走鬼檔自發盤踞在芳村大道西，形成了興盛一時的天光墟。凌晨3時開售，清晨6時收攤，賣花人有利便起早，將天光墟越做越紅火，這就是嶺南花卉市場的雛形。此後，終於在1996年，佔道經營的走鬼檔被請進市場大棚裡，這一年，一個響亮的名字從芳村傳遍花城千家萬戶——嶺南花卉市場營業了。市場佔地11萬平方米，是國內最大型、功能最齊全的花卉綜合市場之一，目前，該市場年交易額約20億元，年增速5%左右。
近日，市場搬遷疏解安置選位工作圓滿落幕，3000餘戶花商通過搖珠分配領到新鋪位。未來的新市場佔地16萬平方米，距老市場僅幾百米，商戶們希望新環境能讓客人們回流。「大約從前年開始，電商的衝擊就開始了，市場的銷售額受到很大影響。」一位在市場裡經營20年的花商說，電商以資本運作鮮花銷售，不僅補貼價格同時提供包郵服務，市場的實體商戶難與之抗衡。受電商影響的不只嶺南花卉市場，在越和，宋曉雨也感到行情不同了，「平日客流明顯下降，周末時來逛的人多但買的少，很多人直接在微信下單了。」
張福昆在嶺南花卉市場做了25年，幾年前，他在實體店基礎上開辦廣東我要花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我要花」），開拓線上市場。「現在是網絡時代，芳村的鮮花產業供應鏈完整，有平臺助力市場會更開闊。」張福昆透露，目前，他正在搭建大學生創業花卉直播基地，希望能做成花卉屆的「淘寶」。近來，嶺南花卉市場所在的五眼橋聯社主動找到張福昆，希望與「我要花」合作，為整個花卉市場打造線上銷售平臺。
資本進軍固然打破了花卉市場的平衡，然而在不少老商戶看來，這只是一個短期利益與長遠發展的時間問題。廣州市花卉行業協會副會長陳宗翔認為，以資本運作的電商是在幫鮮花市場拓展客戶，線上的標準化供應將行業蛋糕做大後，未來，能滿足用戶個性化、高層次需求的，只能是實體市場。他期待花卉電商早日走出資本運作模式，由更多像張福昆這樣的專業花商來運作。「必須要探索新業態，但是要以合適和時機和合理的理念。人們常說『網際網路+』運營，我在思考是不是可以換個角度做『+網際網路』。」看過了資本的玩法，陳宗翔深感專業人做專業事對行業發展的重要性。
對於更多未涉足電商的花商來說，則將期望寄托在新市場的改造提升上，就連玩轉線上銷售的張福昆也不例外。「在花香中購物，偶爾停下來在花叢中拍拍照，逛花市的體驗是線上銷售取代不了的。」他認為，逛花街早已融入到廣州人的日常，這是廣州之所以能成為銷售市場的根本原因，在其他地方，鮮花是儀式，而對廣州人而言，鮮花就是生活。
一個芳村造就了一座花城。從前，芳村人種花產花，再由賣花人泛舟到西關銷售，近年來，因地價上漲和物流技術改善，芳村的鮮花產業逐漸向外布局，花農的養植基地開到了附近的佛山、東莞以及外省的雲南、福建。嶺南花卉市場卻依舊堅挺，廣州將舉全市之力留住芳村一縷香，擦亮花城產業招牌。近日，《荔灣區花卉產業發展規劃》進入該區2020年度重大行政決策目錄，新一輪花卉產業升級即將拉開帷幕。
掃清歷史帳，芳村再出發
同在芳村的越和與嶺南花卉市場同時面臨拆遷，且兩大市場均有著逾20年的經營史，看似突然的事實則為命中注定。事實上，越和與嶺南花卉市場均建在臨時地塊上。一般來說，臨建用地兩年續約一次，只能籤約兩次，滿額為4年。照此看來，越和已屬於違建。而嶺南花卉市場的興建，本是為整頓佔道經營的天光墟，該地塊也已被新世界集團畫了徵地紅線。
大約在2017年，越和市場的命運開始明朗化，當年，萬科集團拿下廣東國際信託投資公司（下稱「廣信」）破產後的551億元資產包，其中就包括花地灣附近的1500畝土地。以花蕾路為界，目前，這裡被劃入白鵝潭商務區二期規劃，沉寂了20年的花地灣終於再次納入廣州高質量發展版圖，將搭乘白鵝潭發展的高速列車。據悉，未來，萬科集團將在花地灣打造「非凡的1平方公裡」，使之成為廣州老城市新活力的標杆項目。修路、建醫院、學校、商場……一棟棟現代化高樓將在花地灣拔地而起，彌補老城區公建配套緊缺的短板。
過去的三年中，萬科集團逐步解決了廣信遺留下的歷史問題，為花地灣的大招商、大建設、大發展掃清道路。發展的種子終需播撒在土地上，處於「騰籠換鳥」階段的芳村，正整裝待發，迎接白鵝潭商務區帶來的新機遇。沉寂20年，如今，芳村的土地資源再次被喚醒，嶺南花卉市場所在地塊，也將被新世界集團進行商業開發。所幸的是，芳村的招牌產業保留了下來。
根據《荔灣區花卉產業發展規劃》，未來的新嶺南花卉市場佔地16萬平方米，將打造可容納3000多戶花商的花卉產業綜合體，分為高檔盆花盆景、鮮切花區、婚慶花用品區、仿真花及工藝品區、廣州花卉研究中心種苗區、現代花藝產業培育區等八大板塊布局。以花卉市場為核心，建成的花卉產業綜合體集花主題酒店、花卉企業辦公區、花卉電商體驗店、花教工坊等功能片區於一體，並設有主題餐飲配套設施，供客人休閒娛樂。
或許正如花商們期待的那樣，一個在花香中購物的舒適體驗正在走向現實。
南方日報記者 郎慧 吳偉洪
統籌/策劃：馮豔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