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至今已經成立12年的「陶身體劇場」(以下稱,陶身體)而言,2020年在他們舞團歷史上註定是特別的一年。受到疫情影響,原定上半年與倫敦聖馬丁交響樂團的現場合作被迫取消,下半年在紐約、柏林、首爾等十多個城市的巡演也全部取消。面對疫情的蔓延,全世界開始脫離了原來的軌道,但在陶冶與段妮的帶領下,舞團依然堅持創作,「數位系列」的第十部作品《10》也由此誕生。
《10》劇照。攝影:範西
《10》是「陶身體」的藝術總監暨編舞陶冶,在疫情期間有感而發的一次創作,被他稱為「祈願之作」。作品由十位舞者聚散離合的圓形舞蹈勾勒出一篇人類原始的篝火寓言,在世世代代人與人強聯結的情感共性裡,期待生命循環,生生不息。陶冶認為,數字「10」在中國文化中象徵著十全十美的完美意義,他祈盼藉此作品願疫情早日消散,大家再次走進劇場,以舞相聚。
下半年,「陶身體」受邀在國內十個城市展開作品《10》的巡演,8月22日在廣州大劇院開啟該作品的「世界首演」,之後在深圳坪山大劇院、珠海華發中演大劇院、江蘇大劇院展開巡演。11月27日-29日將回歸北京,在天橋藝術中心上演。新京報專訪「陶身體劇場」藝術總監陶冶,揭秘《10》創作背後的故事以及後疫情時代的新思考。
緣起:靈感來自熱身儀式,「祈願」為作品表達核心之一
談到疫情期間的創作,「陶身體」與其他大多數藝術團體面臨著同樣問題——人員不能到齊。陶冶回憶,幾乎在兩個月的時間裡,隨著各個城市的逐步解禁,舞者才慢慢回歸舞團。5月中旬,全體舞者才最終集結完畢。
《10》的創作靈感源於舞團十二年來,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每場演出前所做的一個熱身儀式。陶冶介紹,每場演出前,無論舞者還是主創都會相互搭著肩圍成圈,提醒舞者在演出中注意事項的同時,更加感受身體的專注和相互連接,而這個儀式陶冶一直想把它排成作品,呈現於舞臺之上。
《10》劇照。攝影:範西
可以說,《10》與之前9部「數位系列」相比,在創作手法上是非常不同的。陶冶認為,以前的作品更注重做「減法」,常常減去手和腳,甚至頭部,只留下脊椎。這次則通過從腳下到脊椎的延展,傳遞到手指,大量開發了非常多的手部語言,這是在視覺手法上的不同。「因為手是身體最靈活的部位,所以曾經的『數位系列』都在做減法,減掉手限制身體的一些部分,在限制中探索自由,而這一次我們則徹底釋放掉這部分。」
在創作這部作品的同時,面對全球疫情的蔓延,陶冶也將一個心願深深藏在這部作品的核心裏面,即是「祈願」。他覺得,這次疫情是全球人類面對的共同問題,當問題回到個體的時候,也會思考自己如何與世界、自然共存,希望大家通過自觀身體,關照自然,同樣也是創作《10》這部作品的發心。包括思考「陶身體」創團時的初衷,如何在自己的土壤裡生根發芽,關注更多人的身體。
創作:遵循圓形的運行軌跡,舞者用身體感知彼此
談到數字「10」,陶冶認為,在「陶身體」過去所有「數位系列」作品中,都能看到許多關於中國的文化線索。而「10」的有意思之處,在於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關於「年月日時」的古老曆法「天幹地支」裡,「天幹」就是由「十」天幹演化而來。在陶冶看來,《10》這部作品本身也是遵循一個圓形的運行軌跡,如同羅盤一般,在順時針的隊形演化流動中,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旋轉當中找到集體的公轉。「如同東方的宇宙觀,古人通過日月的軌跡經緯,分東西南北。以觀天象、地形和人運來找到自身價值。」同時,陶冶也希望《10》能像之前的所有作品一樣,通過純粹的身體舞動來表達,讓更多人去感觀自然。
《10》劇照。攝影:範西
從技術角度,作為《10》的編舞,陶冶認為,這部作品對於舞者比較有挑戰的方面在於「如何呼吸」。在排練過程中,陶冶一直在強調,舞者在運動過程當中,一定要注重彼此呼吸氣口的同步性。「因為作品是通過圓形的空間,將人與人的距離限制在非常緊密的一個關係當中,這種關係就會讓他們彼此間稍不注意就可能因為自轉的失控撞到他人,一定要從呼吸上面達到10個舞者的和解。」陶冶希望舞者的身體可以成為眼睛和耳朵,用整個身體去感知,哪怕看不到彼此,也能知道其他人存在的位置,與自己發生怎樣的關係。如何讓他們的身體成為彼此的鏡像,你要成為我,我要成為你,對於舞者而言這才是最難的。
在《10》這部作品節目單中,陶冶不僅作為編舞進行創作,還擔任了燈光與服裝設計工作。對於走入幕後,陶冶稱,作為舞者最重要面對的便是在身體表達方面的限制。「我們的身體都會衰老,甚至每一刻的狀態都不一樣,舞者更會在這一過程當中,非常敏銳地感知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因此更加珍惜每一個瞬間。我們每一個人都會面對衰弱的那一天,也許傳承就是我們在國內做舞團最大的意義,希望接下來可以培養出更多新舞者,進到舞蹈行業中去做表達,傳承這份熱愛,是每一位舞蹈人未來的使命感。」
《10》劇照。攝影:範西
後疫情時代的感觸:每天創作與排練的日子,好奢侈
對於這次疫情對自身創作的影響,陶冶覺得,作為一個創作者「還是要關注這個時代」。他進一步解釋說,可能之前的創作更多專注於「內觀」自身,未來應該更多去關注自己的身體與世界的聯繫。他希望自己未來的作品能夠回歸生命的本質去表達,讓作品更富有情感,儘可能地與大眾進行連接及傳播。
疫情初期工作與創作突然停滯,對於陶冶與妻子段妮而言是十二年來從來沒有的經歷。第一次如此長時間兩人單獨相處在一起,只是純粹的生活和探討自己的藝術觀。陶冶認為,「當人真的安靜下來,或再次整理自己的時候,那些重要部分,我會更加珍惜。尤其是舞團恢復後,每一天大家還在排練廳持續地進行創作與排練,就會突然覺得一切好奢侈。如同每天都不能辜負一般,令人格外珍惜,這種心態跟過去相比是很不同的。」
《10》劇照。攝影:範西
在陶冶看來,目前「陶身體劇場」的發展實質處於一個不斷拓展的階段,也是不斷被外部接受的階段。除創作之外,令陶冶感觸頗深的另一點是,在疫情期間,依然有非常多的朋友打來電話主動交流。「疫情令各行各業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衝擊,尤其演出行業以及劇場的損失和承受的壓力,無論從人員數量到運營,遠比舞團大得多。」在這個階段中,他依然能感受到整個國內環境對於「陶身體」強大的情誼。陶冶說,「下半年我們有十個城市的巡演,他們幾乎都是在預算並不充裕的前提下,依然願意邀請『陶身體』來演出,實質他們在關心這個舞團的生存現狀。」
經過十二年的歷程,陶冶形容這一過程如同 「還願」。過去現代舞在國內屬於小眾市場,還沒被人所認知,那時「陶身體」不得不去國外演出。回首十二年的努力,陶冶坦言,「我們已經收穫非常大的關注,越來越多的觀眾願意走到劇場與我們進行交流,而國內各大劇院也能感受到,我們的作品表達已與世界同步。」
新京報記者 劉臻
編輯 吳龍珍 校對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