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兩人坐在一棵歪脖子樹下休息、吃飯。
「你怎麼這麼喜歡癩皮狗,又不好看。」唐龍指了指段思國懷裡的小狗。
「有些時候,不能光看外表。其實癩皮狗也很可愛啊,只是長得不好看而已,很多人卻因此憎惡它們,給它們加上許多莫虛烏有的罵名。在 《夥伴》裡面,艾蕪這樣寫道:『老朱把眼光橫掃過去,現出頗不耐煩的臉色,輕蔑地說:『你是一隻癩皮狗,只會吃人家痾出的現成屎!』」段思國摸了摸懷裡的小狗,「其實它們挺可憐的,對嗎,畢竟它們又沒做錯什麼。」
一時間唐龍竟不知道說什麼好,沉默了片刻,「和它們的性格也有關係吧,據說癩皮狗刁鑽撒潑、不講道理。」
「你說的那是賴皮狗,不是癩皮狗。」
「啥,你在說啥?」
「『賴』和『癩』,」段思國隨手摺一根樹枝,在地下寫出這兩個字,「同音但不同字,一個指的是性格,一個指的是外貌。」
「噢噢,原來如此,中華文化,博大精深!」
「唉,沒文化真可怕……」
「屁話,我可是漢語等級考試過了十級的大佬!」
「我信你個鬼哦,就憑你,大字不識一鬥能過十級?」
「不信?有種來比一比!」
「比就比!怎麼比?」
「簡單,比識字」唐龍搶過樹枝,「三把刀削你——刕」
「『三把刀削你』,哼,幼稚!刕(li音同離),姓也,出蜀刀達之後,避難化作刕。」段思國搶過樹枝,「該我了,三泉映月——灥,看我的多唯美。」
「嘖嘖嘖,『三泉映月,唯美』,憨皮,是你嗎?灥(xun音同尋),來自《說文.灥部》:『灥,三泉也』,本義為眾泉匯流。」
「喲,有一手,再來!」
「來就來,誰怕誰。」唐龍伸手去搶樹枝,卻被段思國避開了。
「搶來搶去,你不累嗎?自己去折一根。」
「為什麼你不去!」
「因為這根就是我折的啊。」
「懶得跟你計較。」隨手摺了根樹枝,用腳搽去地上的字,再送段思國一個白眼,「唐龍唐龍,唐刀屠龍,三刀齊飛,盡屠三龍——飝、龘」
「口號不錯,比屁墩兒稍微好一點」,段思國點點頭,表示認可,『唐龍唐龍,唐刀屠龍』,確實不錯,倒是讓他想起了十幾年前被滅門的屠龍幫,閆秋曼就是曾是屠龍幫的幫主夫人。「飝(fei音同飛),意義不詳,引申之意,指飛得極快、上天之意;龘(da音同大),群龍騰飛的樣子。」
「錯!大錯特錯!」
「不可能,哪錯了?」
「錯在飝。」
「不可能,我清楚的記得《磨人的漢字》第九版第三千九百四十八頁就是這麼記載的。」
「非也非也,此飝非彼飝,此飝是三飛的飝,多人運動。」
段思國一愣,旋即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反手就是一巴掌不輕不重地拍在唐龍頭上,「臥操,臭小子,你開車搞顏色!」
「哈哈哈哈。」看著段思國發愣的表情,唐龍笑出來豬叫聲。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東西的?」
「在酒館裡聽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有人說出來之後其他人都笑得特開心,好像還有一點點猥瑣吧,嘿嘿。」
「那你還在我面前說,就是欠。」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唐龍好奇地問道。
「你想知道嗎?」段思國握緊拳頭,惡狠狠地比劃著上勾拳、下勾拳……
「不不不,不想知道,我還小,該你出題了。」該轉移話題時,必須要乾淨利落,這是唐龍一貫的處事準則。
「屁股往後挪一些,給我騰出點地方」,段思國俯身開始寫字,「你要記住,其他事可以玩玩無所謂,但唯有感情和生命不得當做兒戲。所謂的『三飛』、『多人運動』,就是一種不珍惜感情的獸性行為,以後你就會明白。如果你和秋雲好上了,這是我非常樂意看到的,但如果你不珍惜她……」段思國抬起頭對著唐龍笑笑,笑得他直冒冷汗,接著說道,「此處省略一萬字少兒不宜。不過,只要你好好地,我們就是兄弟。」
「好了,我寫完了,比賽結束。」段思國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灰塵,頭也不回的走了。
唐龍朝地上看去,驚了,之前在聽段思國說話,現在才發現這個字有多複雜,跟畫似的。「假的吧,你造的吧!」
「huang(音同黃),172畫,最複雜的字。快跟上,還要趕路。」
「哦。」唐龍趕忙收拾東西,「對了,你的狗還沒吃東西,你不餵點嗎,我這還有半隻雞。」
「不用了,他們都在家裡,有人照顧他們。」段思國回頭,微微一笑,倒是分外真誠。
「在家裡?什麼意思?」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快跟上。」
「老傢伙,你慢點……」
傍晚時分,兩人來到一個巨大的湖泊前。伸個懶腰,嚎了兩聲,段思國揉揉睡眼朦朧的眼睛,「我們到了。」
「咋地啦?虛啦?才走一天,就困成這樣。」
「老了,不中用咯。」
「夫妻生活要節制……不是說無常峰嘛,咋沒看到。」
「要去無常峰,哪有這麼容易,我們得先到……」還沒說完,伴隨著砰一聲悶響,段思國直挺挺地仰面倒在地上,沒了動靜。他懷裡的小狗,像是在一瞬間失去了生氣,變成通透的死灰色,而他自己也開始變得死灰。
「別鬧,快起來」,唐龍試探性地踢了段思國一腳,還是沒反應。又伸手在小狗上輕戳一下,小狗頓時化作點點流光,消失不見了。
唐龍大驚,趕忙去探段思國的鼻息,卻發現他已經斷氣了,身上冰冰涼涼的,沒有絲毫體溫,嚇得唐龍猛地往後一縮,身子止不住的戰慄。「怎麼,怎麼就死了,是誰暗算嗎?」唐龍越想越怕,他大喊,
「是誰?是誰?你快出來。」
「他出來了又怎樣,我殺得了他嗎?再不跑,我反而會被他殺了罷!躲起來,我要躲起來。」想到這唐龍不在做聲,踉蹌著、兩步一摔地跑進了湖泊旁的灌木叢,進灌木叢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段思國已經全部變得死灰的屍身,含淚離開了。他拼命地往叢林深處鑽,不顧被藤條荊棘劃出的遍體的傷。突然,荊棘消失了、大地消失了、天空消失了、他身上的傷也消失了,四周只剩下空洞的虛無。
唐龍蒙了、傻了,他不明白眼前的這一切。不只是過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有可能過了千年,一片花瓣飄落在唐龍的臉上,待他回過神來,已經是躺在花叢裡。猛然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氣,就像是差點被淹死的人終於露出了頭。
「我在哪,這是哪裡。」他喃喃自語,心神不寧,還沉浸在之前的恐慌裡。
「黃泉鎮郊外的一片花從裡。」
旁邊突然有人出聲,好熟悉的聲音。唐龍遁著聲音看去,「六叔!」話還沒落地,人就刷的衝了出去,一把抱住段思國,洩洪似的眼淚瘋狂往外飆,哭得那叫一個稀裡譁啦。
「好了好了,不哭了。」段思國輕拍他的背,低聲安慰。許久,唐龍終於是平靜下來,慢慢地睡著了,嘴裡還喊著「六叔」。
段思國把唐龍從身上挪開,站起身來,一揮手,把他放進了自己靈域。「唉,」段思國輕嘆一聲,滿臉的憂愁,「這次好像玩大了。」
「什麼玩大了,你們剛剛做的那種事嗎?」
身後突然有人出聲,段思國猛地回頭一看,卻是個十七八歲的靚麗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