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謝炯【美國】
2020年3月21日 星期六
原本計劃開車到辦公室搬東西,起床後取消。家也需要收拾。
自從餐館關門後,尼爾只能在家裡燒飯,他本來就愛掌勺,現在更是天天燒。愛燒的人都不怎麼有能力清潔,清潔從來是我的責任。我擦了地板,倒掉垃圾,洗了爐灶,換了兩隻燈泡。
窗下,河水如凝固在時間中的長絹。
本來我們有個從瓜地馬拉來的鐘點清潔工, 現在大樓不讓人進來上門服務了。疫情爆發對服務業的打擊最沉重,而美國社會二十年來脫離了製造業,早就在靠服務業支撐。大城市裡,上門服務的清潔公司是近年來最熱門的一行。兩三周一次,清潔工們扛著吸塵器上門服務,一小時內裡裡外外打掃的乾乾淨淨,一次收費在$60左右,買清潔用品都不止這些錢,我們樓裡幾乎家家用清潔服務, 而幹這行的幾乎清一色是南美來的移民。尼爾經常說,南美人比其他人更能搞衛生,當然除了我之外,我比任何人都有更高的清潔標準。我們用了幾家後選擇了奈莉這個單幹戶,和她個人關係非常好。
白宮說,每人發$1000現金。這個消息是國內的朋友先從微信通知我的,他覺得我們很幸運。
我打電話奈莉,告訴她這條新聞,她有四個小孩,可以拿$5000。奈莉沒有絲毫喜悅之情,她說,這管什麼用?不能工作我什麼都沒有了。工作,對美國人比山還重,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獨立自強,而不是伸手向政府要錢要糧。告訴美國人你們不要工作了,閒在家,政府給你們錢用並不能從根本上平息人心,反而有可能使他們對本來就不屑一顧的政府更加懷疑。在危機面前,美國人本能的反應就是自救,歷年來,所有政府陰謀論以及個人英雄主義的電影幾乎都出自美國人之手。移民也是一樣,說移民來了美國就是為了吃福利簡直是我聽到過的最無恥的謊言。不要說美國福利本來就少;更不要說哪怕有福利,大部分移民根本沒資格領取;而選擇移民來美的人,難道不也多少選擇了美國獨立自強的價值觀嗎?誰不懂美國從來不是懶人的天堂,來了就要幹活。不想幹活,甭來。
給母親送去一小袋米。
有個武漢的女詩人,叫思靜夜,在高校教哲學,問我為什麼不把日記放在個人公眾號上。我說,我的公眾號群發功能消失了。她自告奮勇為我編發。我問她,文字容易惹禍上身,你不怕嗎?她說,怕啥,大不了瘋了。我不知道在至今仍處於封城狀態下的武漢,有多少像她那樣豁出去的人。人言,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湖北人歷來就不是好惹的。我甚至覺得冠狀病毒最後沒被世衛命名為武漢病毒是可惜的。如果命名為武漢病毒,也許早就被兇悍的武漢人一腳踩倒。
網際網路上林林總總的標題:
「中國網友出徵推特,把老外損到自閉」「留學生的回國路:中國現在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戴不戴口罩,美國華人的兩難選擇」「義大利人的封城日記:見到中國專家,我充滿希望」「新增病例均為境外輸入,義大利專家表示:本國新冠疫情或早於中國開始傳播」「法國疫情失控,店鋪關門,華人有家難回」「澳大利亞封國第一天,數千人聚集海灘」「歧視攻擊越來越多,美警察鼓勵華人囤槍防暴亂「「中國援助各國抗擊疫情,打造全球領導者形象「
中國病毒,美國病毒,法國病毒,義大利病毒…
最合適的名稱莫過於「人類病毒」。
尼爾出門買菜,捧了一束玫瑰回來,花店老闆娘是個韓國人,今晚開始必須遵守政府規定,關門抗疫,尼爾是她關門前的最後一個客人。
2020年3月22日 星期日
早起,喝杯熱咖啡,到倉庫裡拿了平板推車,一隻外科口罩,三副薄膜手套,兩隻Zipper塑膠袋,開車到紐約。冠狀病毒後,我還是第一次開車進紐約,我的車是我最可靠的隔離室。紐約寸金之地,車庫裡都有停車員管理,我不願將我的車交給他人泊,增加病毒感染風險,所以一直都坐渡輪到曼哈頓,再走到辦公室。
5分鐘穿過平時經常需要30分鐘過Holland隧道,路上鮮少行人,沿著百老匯大道,不少門面店鋪空蕩蕩的,貼著醒目的招租廣告。我的辦公大樓門口是個公共汽車站,今天不管了,停在公共汽車站,已經沒有警察巡邏開罰單。大樓正門上了鎖,按了半天鈴,門衛Jose才從裡面走出來。我們的辦公樓是24小時開放的,我問他,州政府命令一切不重要的生意在今晚8點後停止,他們會不會鎖門。他說房東應該不會,樓裡90%是律師,都要進樓取檔案和辦公用具。
星期五,我已經打包了大部分東西,今天來進一步收拾。戴上一副手套,理出部分需要緊急處理的文件,裝一箱;牆上的畫和鏡框全部取下來,掛鈎收攏到進一個塑膠袋,裝一箱;家具擦乾淨,用錐子擰緊銜接螺絲。每搬一次家,組裝家具就仿佛大病後的人,歪斜了一點,散架了不少,需要重新旋緊。
我有一套精裝的百科全書,幾十本硬封面的法律書籍,辭海,漢英字典,牛津英文字典,還有一套三冊的哲學百科全書,說起來這套書還是一位朋友二十年前留在我家地下室的。這些書,跟了我二十年,裝飾意義已經遠大於實用價值。每次搬家,我都閃過扔掉它們的念頭,這次也不例外。今天,又捨不得了,全部裝進箱子。想想好笑,我們這一代是永遠不肯扔掉書籍的一代,而我們的下一代偏偏又是永遠不肯花錢買書的一代。
辦公室裡有四盆茂盛的植物,這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哪怕一星期封城無人澆水,盆栽都會幹枯而死。我進電梯時,樓下的女律師Lauren也在搬她的植物。我們相視而笑。大難當頭,我們腦子裡只有幾盆室內綠化植物。也許正因為大難當頭,其它都不再重要,除了那些還活著的。
Jose幫我將東西裝進後車廂。我脫下一副手套,裝進Zipper一號。
下一站是世貿中心旁的Whole Foods超市。晚上,尼爾要做錫紙包魚,明天,要做義大利麵條。街旁的停車位到處都是,只是沒想到進超市要排隊,每10分鐘放10個人進去。我從Zipper二號拿出第二副手套和外科口罩戴上。店裡除了紙品,清潔用品和罐頭類的貨架空空如也之外,新鮮蔬菜,魚肉和奶製品都很齊。買尼爾要的東西對我是巨大的挑戰,好比他要一種Top00的法國麵粉,我連聽都沒聽說過,好不容易摸到麵粉的貨架,十幾種麵粉,眼花繚亂。
付完帳,脫下手套,裝進Zipper一號。頓時又起了疑心,如果剛才手套上沾到任何病毒,那麼病毒會不會在我從錢包裡取信用卡時鑽進錢包?會不會粘在信用卡上?期間,我還看了一會兒手機,病毒會不會染上手機屏幕?不是說病毒可以在金屬面存活3天,在玻璃面存活最長24小時嗎?那麼塑料面呢?我挑選的任何物品都可能被一個活生生的帶菌病毒體剛剛碰過,不是?那麼,我戴上手套東摸西摸,同時又拿過信用卡,手機,錢包等,不是自取滅亡嗎?看來,隔離還真不是想像得那麼簡單呢。
從Zipper二號中取出第三副手套,鑽進最可靠的隔離房車,開回新澤西。
一夜間,桃樹,李樹,玉蘭,迎春,早櫻全都迫不及待地盛開了,少了賞花的人,她們居然也不抱怨寂寞。唉, 這世道真的是反了。
2020年3月23日 星期一
雨珠打在玻璃窗上,有的直接滑落;有的落到另一顆雨珠上,匯成一顆大雨珠,落下;有的擦身而過其它雨珠,搶在前面跑到窗下;有的慢悠悠地猶猶豫豫地停在玻璃窗上,直到被另一顆撞上,加速滑下。有的被風斬斷成一小截;有的仿佛飛機飛過天空後留下的長絲帶。有沒有人研究過雨珠的自由落體運動?不管怎麼,它們都將從天上落下,成為白色窗臺上的一汪水泊。
所有人肯定都在研究冠狀病毒,它的來源,形成,傳播方式,毒性,對人體的殺傷力;它可能的走向,慢還是快;它會爆發幾波,會持續多久。它會不會在人類社會生根發芽,或者遵循某種我們尚未知曉的定律,去到哪裡。
天太灰了,否則我會拍一張雨的照片。
壞消息接踵而至。新房東來郵件說,我們28號沒法讓你搬進來。政府命令停工,我們沒法在28號之前鋪好地板。我趕緊寫郵件通知家具公司,電話公司,保險公司,搬家公司和現在的房東,改期取消一切。東西看來只能暫時搬進倉庫。
記得Matthew McConaughey曾經演過一部電影,叫「林肯牌律師」, 講一個刑事辯護小律師,生意不行,沒錢租辦公室,他把文件堆在車廂後面,到處兜風同時兜售生意,平時為一些妓女和大麻販子辯護,突然有一天他風水平地起,被好萊塢的好好公子請做律師。故事情節平淡無奇,唯一的亮點是男主角,McConaughey是那種看了就舒服,做任何事都不慌不忙,如履平地的帥哥。
沒有比在家工作更加糟糕的事情了。
家人見你穿著睡衣坐在電腦前,便不時探頭進來說幾句話,「餃子包成三角行不行?」「你有沒有給花澆過水?」「法文書店的網站為什麼不能付錢?」」「這星期輪到你洗衣服。」病毒還會流行多久?「 「退掉的機票錢真能拿回來嗎?」… 你寫作時,他端過湯來讓你喝。你研究案件時,他讓你搔背。
有沒有人在中國統計過,封城後的家庭暴力案和離婚率。
也許,我應該搬到林肯車裡去工作。
數字:全球確診350000人次,死亡總數14652。全美國確診35054人,紐約州20875,紐約市10764,全美死亡總數447,紐約市死亡人數99。得病者大多數為18-44歲的中青年,其中13%住院。
昨天從Whole Foods超市回來後, 喉嚨裡仿佛塞了一塊紗布。喝了五大杯綠茶,一碗老豆腐排骨湯,吃了五隻法國田螺,今天起床,終於沒事。
明天天氣晴朗,還是得去紐約繼續搬家。
2020年3月24日 星期二
陽光明媚,跑步5英裡。空無一人的輕軌哐當哐當開過街中央,一張用來包家具的白色塑料紙被遺棄在路上,反射出熠熠的光芒。
二十年前,我搬到新澤西,之前十年,住在紐約。住慣新澤西後,很難再住回紐約,和美國大部分地方一樣,新澤西地廣人稀,不需要社交隔離,路上平時也沒多少人走路。從某種意義來說,美國只有一個和歐亞的城市類似的都市,那就是紐約。與歐亞相反,美洲大陸是汽車文明,沒有車,95%的地方寸步難行。即使爆發冠狀病毒,只要適當控制,也不用過於擔心人傳人。增加的病例都在紐約市,這是美國唯一有所謂人行道和行人的城市。
改變主意,準備宅在家把手頭幾單案子處理完,完成律師網課,寫作。
尼爾從昨天吵到今天,一定要出門去紐約,他在曼哈頓長大,對紐約有深厚的感情,每天關在家裡和我這個無聊又自我的詩人面面相覷,不如到曼哈頓的大街小巷閒逛。骨子裡,他是不怕死的猶太人。猶太民族歷經磨難,九死一生,冠狀病毒對他們來說算什麼?而紐約正是猶太人的重鎮。昨天,州長在推特上擺出一副父母官的樣子,說他周末到紐約轉了一圈,發現中央公園的草地上躺滿光膀子曬太陽和踢足球的人,大呼紐約人太不聽話了。州長大呼,「不要出門,不要出門。「 跟在推特後的數據顯示,40%-60%的人沒有明顯症狀,其中50%是兒童。沒有症狀的兒童們成了冠狀病毒的傳播者,那怎麼辦?如果他們死也要鑽進大人懷抱,要求我們的愛與擁抱呢?
我給尼爾綁上口罩,戴上手套,關照他維持「社交距離「。
中午,感覺喉嚨有點怪異,兒子發來簡訊,他的喉嚨也有點怪異。我問他去不去Driving-in的測試中心測試冠狀病毒,他說看明天,他沒發燒。我量了體溫,只有97度。
下午,尼爾從曼哈頓轉了一圈回來,心情大好。他去了印度餐館Tamarind,帶回來很多熟食。他說餐館門口貼著警察的黃色封條,只有廚房裡的三個廚師,兩個送貨員和老闆在工作,Tamarind是家高級餐館,不久前還是高朋滿座,需要預先訂位,幾個月前我還和Jeff,Shirley在那裡聚會。想不到時運逆轉,很少露面的老闆西裝革履親自上陣。尼爾和老闆認識,老闆見到熟客,異常感激,多送了我們兩隻印度麵包。我問尼爾,渡輪上有沒有人,他說就他一個。渡輪工作人員告訴他,渡輪沒有了客源,也沒有政府資助,是渡輪碼頭旁高聳的高盛投資銀行主動買單,繼續維持了他們的日常運作。
夕陽西沉,我在想,現代西方文明建立在自由之上:物質的自由交換,資本的自由流動,思想的自由交流,人員的自由來往。封城封國,從原則上來講,和西方文明精神相佐。沒有任何西方文明能夠戴著鐐銬跳舞,所謂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現在,真正的問題來了。每個人都在問,到底還要封多久才不動搖現代西方文明的根基?
2020年3月25日 星期三
除了昨天早晨出門跑步,兩天沒有出門。
宅在家中,最大的好處是重新發現自己的本性。好比我可以徹底不出門,可以好幾天不說話。我也不在乎吃,況且冰箱從來沒有這麼滿過:五種奶酪,牛奶,酸奶,葡萄酒,汽水,牛肉,排骨,三隻雞,梨,富士蘋果,魚,還有我自己包的60隻豬肉蝦仁餃子。我可以連著一個月每天吃一種食物。我也不在乎穿,可以毫不厭倦地穿同樣顏色的衣服,每天一件。我可以不看手機,不接電話,不上網,不開門,消失無蹤,完全徹底不理睬外面的世界。
大多數人不行,他們需要外面的精彩。
處理了幾單案子,打了兩封信。喝祁門紅茶,啃恰恰原味香瓜子,玩拼圖和數讀,得到84500的高分和一代手機金幣。
重讀默溫,為什麼我更加喜歡默溫的詩?有遠比他修辭華美,意象紛繁,思想深邃的詩人,好比龐德和葉芝。也有更加大氣磅礴的,好比波特萊爾。默溫的詩總是看上去簡單而靜謐,仿佛夜湖中月光中漂浮的一片葉子,偶爾落在那裡。評論說他受東方禪宗影響,他本人也是一個佛教徒。根子裡,我肯定是個東方人。我說東方人,而不是中國人,因為現在的大部分中國人已經不再是東方人了。
《晚春》(默溫)
很多年之後。很多海洋和山丘的影子和謊言的聲浪之後,很多失落和樓梯的腳步之後我再度來到閣樓
很多尋覓,很多錯誤和遺忘之後我再度來到這裡並不指望找到什麼,卻發現你在白色的房間裡等待我已經等了很久
你一直是我聽見的那個從初始,不止一次,聽見我早已打開了門並相信你並不遙遠。
外面的世界著實精彩,全世界的政客們在競爭誰的手段最辣。今天,最狠的角色讓位給印度的莫迪,他宣布封國,所有人宅家21天,一個不漏,誰也不許出門。今天為止,印度確診病例為500。
這就是外面的世界, 也許我不去也罷,不需要誰來發號施令。
睡前,尼爾說,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無聊的女人。可惜,他別無選擇!
2020年3月26日 星期四
陽光漫過窗臺,緩緩地湧上你年輕光滑的額頭,你睜開眼,嶄新的一天。莫扎特寫《鋼琴協奏曲第21號》時29歲,正當年華,心裡一定充滿了生的喜悅。他大概沒想到六年之後便喪身病魔,35歲離開人世。李文亮吻別懷孕的愛妻,去醫院上班時,也一樣懷著生的喜悅,絕不會想到自己會染病身亡,32歲太短,太匆忙。我聽著耳機,獨自走在自由女神州立公園的小道上,風和日麗,遛狗的,跑步的,滑旱冰的,牽著小孩的,不看日曆,還以為已經到了周末。
我已不想再提冠狀病毒了,消息一天壞過一天。中午,數據出來了, 美國淪為冠狀病毒之都,紐約的確診人數佔據美國總數的一半以上,新澤西一天新增近3千。幾天來,美國加強了測試機制,每天測試10萬人,到今天為止,確診人數超過8萬。看來,這病毒是打定主意在人群中紮根了。很多人會離開我們,而生命會繼續。
道旁,水仙花正張著嬌黃的嘴唇,歌唱生命嗎?如果我們誰都躲不開死亡,為什麼還要歌唱生命?F大調,三部曲式,2/2拍。柔和的弦樂中第一小提琴開始述說一個人間的故事;第二小提琴和中提琴仿佛可人的閨蜜,三連音,竊竊私語;大提琴咚咚的琶音,如送來的信箋。鋼琴,在F大調上展現變化多端的心緒,到C大調,降A大調,f小調,最後,又回到F大調,回到陽光明媚的初始。
我無法繼續這日記了。也許,明天輪到我離開;也許,我會活很久。借著這個殼在人間走一遭,我仍然感到幸福,有死才有生,死亡定義了我們,迫使我們在有限的生命中開出最美麗的花朵。
【作者簡介】
謝炯,詩人,律師,詩歌翻譯家,出生於上海。1980年代就讀於上海交通大學工業管理系,1988年留學美國,取得企業管理碩士和法律博士學位。2000年在紐約創辦自己的律師事務所,為美國知名移民法律師和雙語作家。出版有個人詩集《半世紀的旅途》(2015)、散文集《驀然回首》(2016)、詩集《幸福是,突然找回這樣一些東西》(2018)、翻譯集《十三片葉子:中國當代優秀詩人選集》(2018)、隨筆微小說集《隨風而行》(2019)、詩集《黑色賦》(2020)、翻譯集《石雕與蝴蝶—胡弦中英雙語詩集》(2020)、翻譯集《牆上的字——保羅·奧斯特詩歌全集》(2020)。2017年榮獲首屆德清莫幹山國際詩歌節銀獎,作品在海內外各文學雜誌廣為發表,併入選海內外多種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