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根高鼻羚羊角、1200餘件野生動物製品、高達2600萬餘元的涉案金額……有沒有想過，這些觸目驚心的數字或許只是冰山一角。
12月1日，媒體報導了一起特大非法收購、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製品案在寧鄉人民法院公開宣判，17名被告人被判刑，其中主犯陳肖任等5人犯非法收購、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製品罪均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並處罰金人民幣三十萬至五萬元不等。
那麼，這起湖南省迄今為止涉案金額最高的野生動物製品案是如何被發現的？
今天，記者從寧鄉市人民檢察院獲悉，最初線索竟然是一張小小的快遞單。
小小快遞暗藏玄機，牽出地下交易產業鏈
家住寧鄉的王沛做夢也沒有想到，在朋友圈無意中購買的幾塊佛牌竟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2019年1月，他在朋友圈裡看到微信好友蔡永分享的一套8塊的「十二生肖」守護佛，頗感興趣，經了解得知是非洲象牙製成的，便以6588元的價格購買了這套佛牌，並以快遞的形式寄送到自己位於寧鄉的家中。
2019年3月10日，寧鄉市森林公安局接福建省仙遊縣公安局森林分局辦案協作函後，發現王沛與蔡永存在非法交易珍貴、瀕危野生動物製品這一線索。3月12日，警方通過快遞單找到王沛，並在其家中查獲8塊佛牌，經華南動物物種環境損害司法鑑定中心鑑定，該象牙佛牌為哺乳綱長鼻目象科現代象象牙製品，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附錄Ⅰ，8塊佛牌淨重210克，涉案價值為8750.07元。警方遂於4月26日正式立案偵查。
2019年5月6日，王沛主動前往寧鄉市森林公安局投案，並上繳了涉案野生動物製品。「我以前不清楚收購野生動物製品是違法的，認為收藏是社會的普遍現象，在網上能買到的都是合理合法的，誤把這些東西當成了藏品。」王沛後悔不迭。
數日後，蔡永被抓捕歸案，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經審查認定，證實他作為野生動物製品交易中介，自2017年2月以來，共與黃訓波、施新洋等10人交易野生動物製品19次，涉案金額達30餘萬元。
很快，警方發現，這幾起案件不過區區冰山一角，隨著蔡永等「地下販子」相繼被捕，一個跨越湖南、福建、廣東、浙江、安徽、河北、遼寧、吉林、黑龍江等多個省份乃至海外、規模龐大的野生動物交易「地下黑市」開始暴露在日光之下。
無人籤收的神秘快遞箱，「幕後黑手」究竟是誰？
這是一條集收購、運輸、銷售為一體的野生動物製品交易產業鏈，涉案人員多、地域廣，交易數額巨大，情況極其複雜，且多通過微信、QQ等網絡平臺看貨、談價，發送「黑」（代指犀牛角製品）、「白」（代指象牙類製品）、「貓」（代指虎）等「行話」，線上洽談交易，利用快遞、物流等手段實施非法收購、運輸、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製品等犯罪行為，除現金、銀行卡、微信、支付寶等常規支付方式外，甚至使用第三方地下錢莊進行資金結算，以逃避偵查。猶如一張深淵中的巨網，隱蔽複雜，千頭萬緒，給案件偵查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如何抽絲剝繭、逐一擊破成為現階段擺在偵查人員面前最大的難題。
「深挖上下遊犯罪和追查涉案野生動物製品，是本案偵查工作的重點，證實查獲的實物與交易物系同一物品更是偵查工作的難點。」承辦檢察官表示。
據蔡永交代，他的部分野生動物製品是在一個叫陳智華的福建人處收購的。
很快，陳智華被捕，從他的住所內搜出了47根羚羊角。後經鑑定為哺乳綱偶蹄目牛科高鼻羚羊屬賽加羚羊的角，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附錄Ⅱ，屬於國家一級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經寧鄉市價格認證中心認定，羚羊角單價為20000元/根，涉案價值為94萬元。
陳智華供認出了與其交易的上線任學，任學被捕後，警方一路順藤摸瓜，相繼控制了任學的上線魏力力和任學出售羚羊角的主要下線伍向西，並從伍向西的住所和所駕駛的豐田越野車上搜查出了大量野生動物製品，此外還有一些難以分辨的不明粉末。
與此同時，五隻神秘的快遞箱在哈爾濱被警方截獲，稱重儀顯示，這幾隻大箱子共重達83.1公斤。打開一看，裡面的情景令人大吃一驚：五隻快遞箱內，各有幾十到上百根的高鼻羚羊角，密密麻麻地堆放著，總數共有467根，涉案價值近千萬元。
原來，2019年10月底，魏力力與任學商量著在近期交易野生動物製品羚羊角一批，並向任學預先收取訂金41.5萬元，打算在年底狠撈一筆。11月1日和11月3日，魏力力分兩批將這467根羚羊角通過快遞郵寄給任學。但因任學已於11月1日被寧鄉市森林公安局抓獲，上述兩批羚羊角製品到達收貨物流點後無人籤收。
經過調查，警方發現，魏力力也並非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他的背後還另有「大老闆」，這批羚羊角中有352根就是通過這一「幕後黑手」流向全國各地的。
抽絲剝繭，斬斷跨國交易鏈
經層層深挖，最後，一個叫陳肖任的人進入了警方的視線。陳肖任是吉林人，以經商為業，據魏力力交代，此人手裡還有大量的野生動物製品，但陳肖任警惕性極強，交易時從不露面，他也並未見過陳肖任的真容，平時都通過微信和陳肖任進行線上交易。此外，陳肖任還僱傭了一個叫孔麗麗的女人替其看管庫房和貨物，每次交易時便讓孔麗麗根據指令，帶領「顧客」在倉庫裡驗貨、稱重並接收貨款。
2019年12月，寧鄉警方根據魏力力的供述，遠赴黑龍江綏芬河，確定了由孔麗麗看管的倉庫的大概地點，後民警通過微信視頻通話的方式，讓魏力力在視頻中對交易倉庫的具體位置進行了指認。經過幾天的籌備後，12日，警方順利將孔麗麗抓獲，並在其為陳肖任租賃的倉庫內查獲羚羊角394根。
「我一共幫陳肖任接了有5次貨，都是羚羊角，總重量有200多公斤。陳肖通過我按每公斤1000元的運費轉給運貨的人。我們生活在邊境地區的人都知道這實際就是從俄羅斯走私貨物到中國的運費，我轉帳的那個人應該就是負責帶貨物過境的人。」孔麗麗表示。
原來，陳肖任從俄羅斯收購羚羊角後，通過他人帶入境內，安排王季安、孔麗麗夫婦接收、保管羚羊角（包括幫陳肖任租賃倉庫、日常通風維護等），並由他們帶購買人驗貨、稱重以及收取貨款，待交易完成後再將貨款現金存入陳肖任指定的銀行帳戶內。
拒不認罪，手機數據「開口說話」
陳肖任到案後，一直以「零口供」面對訊問，認罪態度惡劣。
一方面，他在大量證據面前，仍拒不交代其犯罪事實，矢口否認自己僱用孔麗麗、王季安（系孔麗麗的丈夫）等人實施非法收購、出售野生動物製品的行為，甚至狡辯稱自己從未從事過野生動物製品方面的交易。
另一方面，在魏力力、孔麗麗到案後，陳肖任仍多次通過微信、QQ等方式，詢問兩人情況，並於2020年1月11日關注「寧鄉森林公安」微信公眾號，企圖了解案件進展情況。並對涉案手機微信中的微信好友、與涉案人員的聊天記錄等重要證據全部刪除，企圖毀滅犯罪證據，隱匿犯罪事實。
針對這一情況，偵查人員通過調取後臺記錄、還原手機數據，徹底粉碎了陳肖任等抱有僥倖心理的犯罪分子逃脫法律制裁的幻想。
根據魏力力、孔麗麗等人的供述，陳肖任的大部分交易都是通過暱稱為「莫斯科專櫃一手批發」的微信號進行的，但陳肖任在接受訊問時只承認暱稱為「Mr.chen」的微信號是自己的，否認暱稱為「莫斯科專櫃一手批發」的微信號系其本人使用。
但偵查人員調查發現，「莫斯科專櫃一手批發」的微信號不僅有給陳肖任手機充值的記錄，也有與陳肖任微信號「Mr.chen」轉帳的記錄，甚至還有給陳肖任所居住的小區交納物業管理費和給曾就診的醫院交納診療費的記錄。且根據湖南雲電司法鑑定所出具的司法鑑定意見書，以上兩個微信號均在偵查機關扣押的犯罪嫌疑人陳肖任的蘋果手機上進行過登陸，故能證實暱稱為「莫斯科專櫃一手批發」的微信號系陳肖任本人使用。
此外，魏力力等人供述與陳肖任交易羚羊角，與孔麗麗供述其幫助陳肖任保管羚羊角，且多次受陳肖任指令出售羚羊角給魏力力等人的事實相吻合，微信、QQ的相關聊天記錄也能提供佐證，且涉案人員的銀行流水與他們本人的供述能夠相互印證。
綜上，承辦檢察官認為，陳肖任僱用孔麗麗與魏力力進行兩次羚羊角買賣、與林輔進行一次羚羊角買賣的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應當以涉嫌非法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製品罪追究其刑事責任，且應認定為主犯。
經過長達9個月的追捕，17名被告人相繼歸案，共查獲珍貴、瀕危野生動物製品1200餘件，涉案金額高達2600萬餘元。今年12月1日，法院經審理後，依法作出了判決。（以上人名均為化名）
責任編輯：湖南分社實習生
作者：鄧豔紅 羅亞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