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譜就國交新樂章
記者 王潤
專訪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團長關峽
2010年,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在團長關峽的「指揮」下,奏響了一系列華彩樂章:演出136場,收入近3000萬,創歷年最高;連續推出「聆賞經典」、「大師風範」、「龍聲華韻」、「新年新春」等系列品牌音樂會,演出規模、曲目豐富度都超過往年;請來世界指揮大師普拉松上任首席指揮;兩度被作為「亞洲最好的交響樂團」參加莫斯科和韓國的國際音樂節,被評價為「逼近歐洲一流水平」、「十四億中國人的驕傲」……
然而,關峽對此並不滿足,「我們畢竟只是『逼近世界一流水平』,還沒有『達到』。因此要加快步伐,向世界一流水平樂團邁進。」
訪談
作為團長
雙輪驅動樂團 邁向「一流」
記者:您認為國交和世界一流水平樂團的差距在哪裡?
關峽:交響樂產生於歐洲,評判的標準也在歐洲。另外,國交是國家樂團,除了指揮以外,演奏家沒有一個是外援。如果可以請外援的話,我看成為世界一流用不了兩年。但國交不能這樣做,所以我們在人才培養和樂團建設方面,比其他樂團難度更大。
記者:國交目前在發展上存在哪些問題和困難?
關峽:國交從1996年改革以來,引進了西方的管理制度、音樂季的演出制度,但是和中國本土水土不服的問題至今也沒有完全解決。作為國家院團,只能苦練內功,從全世界的華人樂手中引進優秀人才,這是我們的出路。
另外國家院團同時肩負著提高和普及的任務,高端音樂會要演,下基層慰問也要演,樂手們連續工作,一直忙到臘月廿九晚上才能想想回家的事。
記者:國交在硬體方面與世界水平有差距嗎?
關峽:國外樂團一般5至7年就全部樂器更換一遍,而國交是由政府投入,更新節奏跟不上。我們四年前到韓國演出,韓國中央日報就明確地指出,中國國家交響樂團是一流的樂團,但是美中不足就是它的樂器不行。
引進高端人才,及時更換樂器,這兩方面都需要政府有計劃地投入。要想很快輕裝上陣是不現實的。機制創新,更新觀念,與時俱進,這些都是樂團管理的大事情。
記者:現在國交收入情況如何?
關峽:全樂團平均年薪6萬多,業務人員也就是樂團演奏人員平均下來11萬左右。據我了解,在全國職業交響樂團中排行第九。這就是我們要擔負太多職責造成的。如果單純商演,我們能成為中國第一富團。政府加大對樂團的投入是當務之急。
記者:國交在人才培養方面有什麼措施?
關峽:從2010年開始,我們派了七個聲部的首席去歐洲和美國進修學習,由頂級音樂家授課。我們還請來國際大師和國交合作演出,以此獲得藝術經驗和合作經驗。國交必須雙輪驅動,打出自己特色,在演奏西方經典方面要縮短和國際一流水平距離;演奏中國交響樂作品則必須是世界一流,中國第一就是世界第一。
記者:國際一流指揮家的出場費都非常高,那國交的指揮家和特邀的國外指揮家,待遇都如何呢?
關峽:都是市場價。國交現在有五個指揮:首席指揮是普拉松,榮譽指揮是湯沐海,首席駐團指揮李心草,首席客座指揮邵恩,首席特邀指揮陳燮陽。我們還要請一些歐美一流大指揮家。不管是團裡的還是請來的指揮家,他們在國際上什麼待遇,我們就支付什麼樣的價格。除了指揮,首席演奏家的待遇也是市場價,我們在這方面非常國際化。
記者:國交2011年的計劃?
關峽:我們三月份將推出大型交響音畫「魂系山河」。建黨九十周年,國交也要推出幾臺音樂會,還要恢復一些紅色經典作品,比如《保衛延安》。要和百代唱片公司進行合作,錄製由普拉松指揮、國交演奏的《大地安魂曲》向全球發行;還要參加文化部直屬院團優秀劇目展演。
今年還有個特殊的主題,2011年是中央樂團——中國交響樂團成立55周年。10月16日是李德倫大師逝世十周年紀念日,因此中央樂團——中國交響樂團成立55周年的生日慶典系列演出,將在國家大劇院舉辦「紀念李德倫先生逝世十周年音樂會」。我們還要給李德倫塑一尊銅像安放在北京音樂廳。
今年還要請一些世界一流指揮家和我們合作。現在已經籤了合同的有指揮大師夏巴多,6月份會在國家大劇院演出。還有幾個世界級指揮大師正在商談之中。今後我們將會更多和國際一流指揮家合作。
特寫
作為作曲家
女兒是我創作靈感源泉
指揮大師普拉松向世界推廣中國當代音樂作品時,首先選擇的就是關峽為紀念「5·12大地震」所作的《大地安魂曲》。但是作為作曲家的關峽,卻並不願意自己的作品總在國交演出,「因為這樣會讓人產生一種混淆,好像你是國交的團長,所以演你的東西特別方便,但實際上我都是被逼。」
當年,國交原本約請了另外一位作曲家創作要到國外演出的交響曲《霸王別姬》,但交來的作品大家都不滿意。可是節目已經在美國做了宣傳,來不及更改,最後只能由關峽用了6天時間趕寫出來。後來這部力作在美國、日本、俄羅斯等多國演出,贏得國際音樂界評論界一片讚譽之聲。
無論是《霸王別姬》還是《木蘭詩篇》,關峽的作品都以東方文化題材贏得了全世界的欣賞、感動和讚美。關峽由此提到作曲的導向問題:「我們很多作曲家受西方現代音樂影響很深,學了很多技術性的東西。但一個作曲家,如果把技術當成目的去展示,出來的只是有形無魂、只有技術沒有魂魄的東西,不會感動人。我覺得應該有一個標準,就是寫出的東西至少是從心裏面流淌出來的。作品寫出來,要讓指揮家喜歡去研究,從中找到二度創作空間;要讓樂隊越演奏越喜愛;要讓觀眾接受你的意念和表達的感情。」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理念,關峽的作品尤其是他為眾多精品影視劇所創作的主題音樂才能家喻戶曉,雅俗共賞,打動無數普通百姓的心。尤其是為兒童劇《小龍人》創作的主題曲,更是讓孩子和大人都朗朗上口,享受其中的童趣。關峽說,這些作品都是發自內心喜歡才創作的。寫《圍城》的音樂,他寫出知識分子內心的文化精神;寫《我愛我家》片尾曲,他用管弦樂隊的音色表現家庭的溫暖;和康洪雷導演合作了三部作品《激情燃燒的歲月》、《士兵突擊》、《奠基者》,每一部的主題音樂他都寫成了交響樂。他也從中找到了自己今後為影視劇進行創作的方向——做影視音樂同時也是為音樂會曲目做積累,才是最值的。
而對於舉辦自己的影視音樂作品專題音樂會,關峽卻沒時間考慮,因為他一旦有時間,只會用來進行新的創作。作為團長平日要忙於樂團管理工作,因此關峽自稱是「用業餘時間創作的職業作曲家」。
晚上十點以後,或者周末和假期,是關峽最為珍惜的創作時間。他計劃一年寫一部大作:今年要完成鋼琴協奏曲;明年要寫一部大提琴協奏曲;2013年,要寫小提琴協奏曲;接下來要寫自己的「第三交響曲」;之後,還會再寫一部歌劇。
鮮為人知的是,關峽作品中很多音樂主題都是從女兒身上得到的靈感。當年寫《木蘭詩篇》,為了尋找靈感,他天天逗六歲的女兒,讓她背《木蘭辭》。就在女兒一邊蹦著跳著念著「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時,關峽的腦子裡也流淌出了充滿童趣的動人旋律。
關峽的新作鋼琴協奏曲《奠基者》實際上也是寫給女兒的作品。如今十五歲的女兒秉承了父親性格獨立的個性,成績一向很好的她突然做出要去美國讀高中的決定,這讓關峽震動很大。因此,他將對女兒的感情和激勵都寫到了鋼琴協奏曲中:「『奠基者』的含義很寬泛,人總是要去追尋自己的理想,在實現理想的過程中,有人成功,有人失敗,但最重要的是,這一段人生經歷需要什麼樣的精神來支撐,那就是不屈不撓,昂揚向上,有堅毅又很浪漫。女兒現在在美國發展得很好,鋼琴是學校第一名,排球也打得好,但她最喜歡生物,考試一百分。我把這個作品送給女兒,也是為了激勵她,走好自己選擇的道路。」
手記
得道多助 內外兼修
採訪關峽團長,約在國家大劇院後臺。這天是農曆臘月廿九,國交虎年正好最後一場演出。
見到關峽時,西裝革履的他正坐在後臺的人群中吃著簡單的盒飯。自去年11月國交進入熱鬧的新年新春演出季,關峽和他的樂團就陷入忙碌當中,盒飯也就成了他的「家常便飯」。
採訪幾次被打斷,團裡團外不斷有人來找關峽。
雖然國交早已是國家大劇院的常客,但大劇院院長陳平還是特意趕來看望關峽,興奮地分享2010年成功合作的諸多喜悅,暢談2011年的合作計劃。
「你看,關心國交的人多多啊!」關團忙碌並快樂著。
即將上臺演出的國交年輕的首席駐團指揮李心草走來,他一言不發,很自然地從關峽手中拿了根煙和打火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感覺,不像是團長和團員,而更像是藝術家之間惺惺相惜的默契,和家人一樣無需客套的親近。
不久前,關峽剛把從李德倫夫人李珏手中接過的李德倫生前所用指揮棒交給被他稱為「國交未來希望」的李心草,此時倆人又商量起今年為李德倫逝世十周年舉辦紀念音樂會的具體曲目。
作為團長,關峽大事小事都要操心、費心。
而作為作曲家,關峽卻強調,無論是恢弘龐大的交響曲,還是雅俗共賞的影視主題曲;無論是寫給女兒的鋼琴協奏曲,還是寫給孩子們的「小龍人」,最重要的,是「動心」和「用心」。
採訪結束時,音樂會已近尾聲。這場演出落幕後,忙碌了一整年的國交藝術家們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而作曲家關峽,這個春節還要趕著為三月將推出的大型交響音畫「魂系山河」進行創作。
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前身為1956年成立的中央樂團,1996年重組後更名。
關峽,1957年6月出生,河南開封人,滿族。1985年畢業於中央音樂學院。曾任中國歌劇舞劇院歌劇團團長、中國東方歌舞團副團長,現任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團長、中國音樂家協會理事及創作委員會副主任、國家大劇院藝術委員會委員。